江恪几乎是在柏闻放下扇子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尽管逆光。
柏闻听出来这是江恪的声音,虽然比十年前低沉了许多,但是他就是听出来了。他唇角绽开笑容,扭腰转到江恪身上坐下,翘起的腿顺势搭上另一条腿,旗袍摆滑到侧边,两条白生生的长腿就露了出来。柏闻掰开江恪抓着他手腕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腰上,又牵起江恪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腿根处,这样看起来江恪就像是环抱着柏闻似的。柏闻执扇的手攀上江恪的肩,另一只手夹下香烟塞进江恪嘴里,对着江恪的脸吹了一口烟,然后笑得更加肆意。抬眼盯着江恪的眼睛,柏闻手指捏了捏江恪的耳垂:“别这么严肃嘛……”江恪吐了香烟,手绕过柏闻的双膝,将人抱了起来,然后扭头对老李说:“失陪了。”然后自顾自地踢开包间的门走了。
夜店经理看着柏闻被抱走,刚要伸手拦,却在对上江恪盛满怒意的双眸后躲到一边去了。
江恪乘电梯上了上层的酒店,开了间房,进门后将柏闻放到床上,双手撑在柏闻身体两侧,就那样俯视着他。“怎么了?”柏闻抬了抬鞋尖,扯了扯江恪的裤脚。江恪沉了沉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火:“当年你去哪儿了?怎么到这里来了?”柏闻手拉了拉衣摆,掸了掸肩上没有的灰尘,最后才顾得上回答江恪的话:“要做吗?”江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柏闻的意思,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阴沉下去,他呼出一口气:“你是觉得,我带你来酒店,是要和你上床?”柏闻歪了歪头:“不是吗?”他站起身,双手圈住江恪的腰,胸膛紧紧相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看在我们久别重逢的份儿上,我不要你钱,怎么样?”江恪扶住柏闻的肩膀把他拉开,看着柏闻惑人的眸,最终转身离开了。
柏闻听到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光听声音有多大就知道江恪有多生气,可他就是那样生气了,对自己都没用一点劲。柏闻苦笑了一下,后退两步坐在床上,坐了没一会儿就往后倒过去,仰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灯实在刺眼,柏闻抬手遮住,光从指缝间直直坠到他脸上。
门那边又传来动静,柏闻坐起身,看到江恪拎着一个塑料饭盒回来了。他奇怪地看着江恪把饭盒放在桌上,拉开板凳以后看向他:“吃点东西吧。”柏闻晚上确实没吃饭,他走过去,看见是快餐:“就吃这个啊?”江恪脸色还没好转,却依旧答了:“知道你金贵,以后带你去吃好的,今晚先就着垫垫肚子。”柏闻低下头拿了勺子,小声道:“不金贵了。”江恪没听清:“你说什么?”柏闻塞了一口饭:“我说,这个真难吃。”
吃过东西,江恪又问了柏闻和先前一样大的问题,柏闻回避着不愿答,江恪也听明白了他话外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江恪看着柏闻。
“挺好的。”柏闻将手里的扇子开了收,收了又开,反反复复,尽量忽略心里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不,他不好。
“那就好。”江恪拿起外套,“我走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在这儿睡吧。”
柏闻点点头,眼睛也没看江恪,只是看着手里的扇子。
江恪的目光最后在柏闻腕上的手绳停留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江恪走后,柏闻感到发自内心的疲累,脱下旗袍进浴室洗澡。温热的水流冲在身上,柏闻的呼吸间溢满了水汽,身体里流动的好像不再是血液,是包裹他的水。冲过澡,裹上浴袍,柏闻无意间看到手腕上系着的手绳。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抓了毛巾盖上头顶,眼不见为净。
关上灯在床上躺下,柏闻闭上双眼由着自己浸没在黑暗里。窗帘没有拉,夜色就踮着脚偷溜进来,可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没有看它一眼。柏闻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转过教学楼的墙角,江恪拉着柏闻到了楼后的花园里。柏闻手上还拿着政治资料,见江恪终于停了下来,便气喘吁吁地弯下腰,用手里的资料戳了戳江恪的腿弯:“你把我拽过来什么事?我还要去找组长背书呢。”江恪抹了把头上的汗,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了一阵,最后小心地拉出一条手绳。那条手绳是红线里掺上几根极细的金丝线,然后再编织起来的,做工很是精巧,不稀奇,却是个珍贵玩意儿。江柏两家都是做生意的,柏闻见过的好东西也不比江恪少,所以见着这条手绳也只是点了点头:“看起来挺不错,怎么了?”“送你的。”江恪拎起衣领擦掉脖子上的汗水。“送我做什么?”柏闻疑惑极了。江恪涨红脸不肯说,柏闻左右追问不得答案,被逼无奈江恪才憋出一句:“我只是想把好的东西都给你。”
柏闻愣了一下,心脏里的精密仪器出了故障,停止运转一瞬间后,开始高速转动。
那时候正值夏季,树上的知了像是疯了似的不停地叫着,欲盖弥彰地遮掩着两人的心跳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