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母离世不久,柏闻上了初中。面容渐渐长开,容貌和柏母愈发相似,有许多人看到柏闻都要说一句“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柏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上拿着柏母的照片,面容渐渐重合,柏闻的手碰到冰冷的镜面,才感知到那只是虚幻。柏父也常常看着柏闻,怀念着过世的妻子。
江恪来柏家的次数愈发频繁了。他总是会带来很多新奇的小玩意。有的时候是一个木制的迷你钢琴,有时候是一副数字油画,有的时候是一只精巧的怀表。不论是什么,他总是要缠着柏闻和他一起。木制钢琴要一起拼,数字油画要一起涂,精巧怀表要一起看。柏闻被他缠得无可奈何,终于在有一次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不用学习的吗?”语气很重,重得让江恪愣了一下,随后眼里的一点点光斑暗了下去。柏闻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江恪背着书包,扒着柏闻的门框,冒出一个头看向房间里的柏闻:“柏闻,我来找你写作业啦!”
在学校里,江恪和柏闻一个班,他总是会照顾着柏闻。柏闻有时因为漂亮的外形而被男生们开玩笑,江恪就会搂住柏闻的肩膀,大声对那些男生说:“如果柏闻要真是女生,那以后也是我媳妇!”江恪并不知道,他没开窍时随口说的话让柏闻记了好多年。
有一次上体育课,江恪去打篮球,非要拉着柏闻一起去。柏闻不愿意去,嫌打过篮球以后一身汗味儿难闻,奈何江恪一定要拉着他:“你就是不打,在旁边坐着帮我看衣服也可以啊。”柏闻看了看旁边,都是女生拿着自己男朋友的衣服,自己拿算怎么回事。柏闻把手里的衣服往江恪怀里一扔:“我不帮你,你找别人去。”江恪一把拉住柏闻:“我只想让你帮我拿。”柏闻还是不愿意。倒不是因为不合群,而是因为……他对江恪,确实有了一点异于友谊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答应江恪带上手绳的那一刻开始。
江恪见柏闻怎么都不愿意,便一直缠着他,一直走到篮球场他都没有打消让柏闻一起的念头。柏闻搞不懂,柏母已经去世两年了,但是江恪还是总来找他玩,和他一起做事情。而自己居然也陪他一起做那些无聊且浪费时间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柏闻在篮球场边站定,转头看向江恪:“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我这样的性格,应该不讨人喜欢吧?”江恪眯着眼睛咧嘴笑起来:“因为我答应过杨阿姨,要好好照顾你的。”说完,他又低下一点头:“更何况,你也没有不好,我就很喜欢你啊。”
气氛莫名其妙的染上暧昧的味道,江恪说过喜欢,却没有一点不自然,他依旧缠着柏闻,想让他一起去篮球场。柏闻借口说太阳太晒,江恪就把他拉到树荫笼罩着的长椅处:“你就在这儿坐着。”然后他又匆匆地跑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桃子味道的饮料。瓶身微微散发着白气,应该是从冰柜里刚拿出来的。江恪把饮料塞到柏闻的手里,汗珠滑落到下颌,悬在下巴上要落不落的。他对柏闻说:“我刚刚想了一下,如果你一定要回班级,我可以不打球,陪你一起回去。”
那滴汗最终还是落下了。
柏闻感觉到热了。
柏闻选择了在篮球场呆着。他坐在树荫下面,怀里抱着江恪的衣服,衣服上有洗衣液残留的香味,味道和江恪那个人一样张狂,香得让柏闻头脑发晕,一遍一遍地回想自己刚才是怎么答应下来的。
可能是夏天太热,热得人模糊了视线;可能是树上的蝉鸣声掩住了周围的声音,让江恪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绕;可能是空气太闷,大脑缺氧而无法运作;可能是铺面而来的柠檬香,勾走了他的魂……
无数种可能,最终都收束成一个念头:答应他。
于是,看着江恪的脸,柏闻说,好。
所以江恪笑嘻嘻地把衣服放到柏闻怀里,帮他拧开瓶盖,然后又塞回柏闻手中:“这个是冰的,能解热,但是你别喝太多,不然要咳嗽了。”柏闻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恪朝着球场的方向跑去,跑几步就要回一次头,确定柏闻还坐在那儿没有走,才继续往前跑。柏闻拿着江恪的衣服,饮料瓶的瓶口贴在唇上,微微倾斜一些,饮料就被倒进了口中。桃子味,有一点微微的甜味儿。再抿一口,柏闻感觉到热意消退下去一些。看着不远处篮球场上江恪打篮球,每一次进球都要往长椅这边看一眼,然后得意洋洋地冲他挑挑眉,比着口型问柏闻:“我帅不帅?”柏闻不予回答,目光移向别处。
帅,柏闻看着树干上的纹路,在心里默默想着。
在那一瞬间,柏闻的心好像变成了桃子,散着桃子的清甜,用手轻轻一捏,就会流出世上最为甘甜的琼汁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