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情绪之后,江恪垂着头放开了柏闻。他的双手扶在柏闻的肩头,安全通道里的光线太昏暗,柏闻看不清江恪脸上的神情,他只能本能地感受到,江恪现在很难过。他想安慰江恪,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情绪的所有波动好像都是自己带给他的,而他自己却不知道如何让他开心一点。
江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朝着柏闻露出一个笑容:“走吧,我们去吃饭,我已经订好餐厅了,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那一家。”说着,他就牵起柏闻的手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柏闻想不明白,江恪是一个奇怪的矛盾体,若是说他聪明,在感情上却笨拙得要命;若是说他愚笨,偏偏生意场上的他如鱼得水。柏闻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念头都甩开。他还是想顺其自然。他喜欢江恪这么多年,再等他一段时间又能怎样?
江恪开车带柏闻到了餐厅,柏闻走进餐厅,发现这里的装潢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再次走进来的人不一样了。柏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有些脱色的衣服,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柏家少爷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像这种档次的餐厅,柏闻是没有机会再进来的了。柏闻感觉到周围好像投来无数打量的视线,说不定那些人还在与身边人低声谈论他。
看,他就是那个把自己家公司弄垮的柏家少爷。
那些人更有可能知道自己这十年里做过陪酒少爷,甚至可能是自己接待过的某一位顾客,没准还是自己取悦过的某一位金主。
这样想着,柏闻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直直地撞进江恪的怀里。柏闻把脸侧过去,抬头看江恪。江恪抬手揉了揉柏闻的肩:“怎么了?”柏闻躲闪地低下头,不与江恪对视:“我们能换一家餐厅吗?”江恪抬头环视餐厅一圈,没明白柏闻为什么要换:“怎么了?”柏闻抿了抿唇:“我是担心万一有人把我认出来……”江恪想到柏闻之前陪酒的经历,理解了柏闻的担忧,但柏闻后面的话让江恪内心泛着酸涩,“其实把我认出来也不要紧,要是他们看见你和我一起吃饭,让你丢了脸面……”江恪听不下去了,他打断柏闻没说完的话:“不会的。”柏闻抬头看向江恪,江恪捏了捏柏闻的后颈:“不会丢脸的。”
他们走进餐厅,柏闻发现自己方才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没有一个人往他们这边看一眼,他这才放下心来,和江恪跟着侍应生往预订的位置走去。
点菜的时候,江恪看着菜单,菜名一个接着一个从嘴里往外冒,柏闻还来不及说话,江恪就把菜全都点好了。等侍应生拿着单子离开,柏闻看向江恪:“你点菜都不问我的意见的吗?”江恪关上手机:“我点的都是你以前来常吃的菜……”又提到了十年前,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江恪生硬地转移着话题,眼神都不敢往柏闻那边飘一点:“你是现在不喜欢吃那些菜了吗?要不然我让他们换掉?”柏闻轻轻一笑:“不,只是很惊讶,你居然还记得。”江恪咧着嘴,笑得有点傻气:“你的事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心脏又开始失序地跳动,柏闻无数次告诉自己,江恪可能只是把自己当朋友,这些话只不过是他的无心之言。可偏偏江恪又亲口承认他对他的感情不太一样了,这让柏闻不禁抱了一些幻想。
可如果幻想不能成真,那么于他而言,这幻想就是饮鸩止渴。
菜品一一被端上桌,柏闻只是尝了几口就皱起眉头:“味道不如以前了。”江恪也跟着尝了尝:“我觉得没有什么变化。”
两个人隔着桌子对视,说的好像是菜品,又好像不只是菜品。十年间的事情在他们之间好像是禁忌,可偏偏两人心里都绕不开这个坎。
吃过晚饭,江恪送柏闻回家,一直送到单元楼门口,江恪才舍得转身离开。柏闻看着江恪远去,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可分明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江恪驱车回到家里,简单洗漱过后就躺上床睡觉。
再次睁开眼睛,江恪看着面前桌子上放着的课本,抬头又瞧见讲台上站着的班主任。窗外的天空晴朗,日光刺的人眼睛疼,讲台上的班主任正激情澎湃地开着班会课。
江恪对这一天记得很清楚。
这一天,是柏闻离开的那一天。
江恪看向柏闻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桌肚里干干净净,一本书都没有。
柏闻已经离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恪立刻站起身,课桌撞到前面同学的板凳,发出巨大的响声。江恪没有来得及道歉,也没有对讲台上的班主任解释,他直接冲出了班级,往校门口跑去。
上一次柏闻离开时,江恪没能见到柏闻最后一面,那么这一次他一定要见到。
他跑到一楼,远远地看见柏闻背着包站在门口跟保安说话,江恪朝着柏闻站着的方向冲过去,与此同时柏闻出了校门,等江恪喘着气跑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柏闻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他又错过了一个告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