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有一层深意，嬿婉记得陆沐萍的天赋与努力，知道她即便是这样从未自暴自弃，太后也愿意抬举她一次。她身上的光辉或许比不过高位嫔妃，却也绝对不能说成一无是处。

那又是谁对她视而不见、全盘否定呢？当然是皇上，可皇上不会认错。这位日理万机，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或事实在太少太少，他没兴趣探究这背后的具体因果，只要确认对他没影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归结为瞎猫碰上死耗子，好运罢了。

陆沐萍说:“有令妃姐姐一直以来的见证，还有这番嘉奖，这一切便都值了。”

魏嬿婉眼含淡淡的可惜:“我再如何舌灿莲花妙语连珠，都比不上皇上半句。”这不是自谦，那一位的赞扬就是实实在在的圣旨，她们所做的这一切，包括前朝后宫的所有人，究其一生，想得到的都不过是来自那个人的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有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1]。我也曾遗憾，或许此生，都不能有在皇上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他当年选我入宫，是一个很好的决定的机会。”陆沐萍微笑着，神情并不似勉强，“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美满之事。能有出头的时日已然很好，在不该贪心的地方要求太多，老天爷一直看着，可是要遭天谴的。”

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这话是在代指自己还是谁，很快又恢复了正色:“而我也知道，在太后身边并不比在皇上身边轻松，万不可生了轻慢有所懈怠。”

“妹妹冰雪聪明。太后礼佛多年，也相当于避世，虽态度和气悯善，其相处之道，个中分寸，却是要自己把握的，我倒是……”

嬿婉刚想把自己的一些心得经验分享出去，就见陆沐萍摇了摇头。动作轻柔，然而言语间，带着一股少见的坚定:“我自知晓，令妃姐姐素来人缘极好，最懂交际。可要和太后常打交道的是我，她老人家何等睿智，本就对她有所求，若言行上，不力求真情流露，又如何能体现出自己的心意？”

“那就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好了。姐姐的好意我全然心领，但也请姐姐明白，我也有自己的傲气。”

女子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闪着难得的执着与倔强:“我是凭本事入的宫。这身本事，哪怕不能被皇上所见，那发掘它的其他人，就应该要看到它在阳光下盛放的样子。”

“应该看到它盛放到极致的风姿。”

于是嬿婉明白。她笑一笑，招一招手，澜翠捧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上了来。她亲自在陆沐萍面前打开，是一只精美的发钗。上头点缀着的青玉极其清透，一看便价值不菲。

“那么，我便以此作为祝贺了。”

“贺我成功？”

“贺你。”

嬿婉扬唇一笑:“也贺我未来的庆嫔妹妹。”

眼眶微热。果然，她果然记得她的抱负。岁月流逝，那么多的人要么被抛在过去，要么挺直腰向前走，唯有她在原地，始终不得寸进。偶尔，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再无可能。

作者[1]出自杂剧《庞涓夜走马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