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初雪比往年更早降临。
清站在乾清宫的檐下,指尖轻抚过朱红廊柱上的冰霜。他身着一袭墨色锦袍,衣摆绣着暗金色的龙纹,长发以玉簪束起,仍是冷淡的神色。此刻,他正等待着一位来自遥远西方的客人。
"大人,法兰西使团已至午门。"侍从低声禀报。
清微微颔首,目光穿过纷飞的雪幕,望向宫门方向。
——波旁,现任法兰西意识体,路易十四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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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的队伍缓缓穿过汉白玉广场,马蹄踏碎薄雪,发出细微的脆响。为首的人身披深蓝色天鹅绒斗篷,银发如阳光般耀眼,浅金的眼眸里有阳光的碎片,含笑间却又藏着隐藏极好的审视。
他在阶前下马,向清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式礼节:"向东方最古老的文明致敬。"
清回以平礼,琥珀色眼眸似是散发微微光亮,但很快消失不见了。唇角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法兰西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身上那股不属于凡人的气息。
波旁轻笑一声,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只鎏金木匣:"路易十四陛下的礼物,愿两国友谊长存。"
匣中是一尊精巧的铜制自鸣钟,钟面镶嵌着珐琅鸢尾花纹,齿轮运转间,竟能奏出悠扬的旋律。
清眸光微动,指尖抚过钟面:"精巧绝伦。"
"比起贵国,不过雕虫小技。"波旁语气谦逊,眼底却闪过一丝试探,"听闻贵国正在修订历法?"
——他在试探清朝的科技水平。
清不动声色地合上木匣:"天行有道,历法不过是顺应天道罢了。"
波旁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既意外又欣赏。
波旁发尾扎着的蓝丝带随风飘动,"我们带来了凡尔赛玫瑰的最新品种。"
随从捧上的玻璃罩里,一株深红玫瑰正在盛放。清注意到花茎上缠着细铜丝,花瓣间藏着微型发条装置——这是件会自行旋转的机械花。
"法兰西先生远道而来,不妨先观赏大水法。"清用象牙折扇轻点喷泉群,故意将对方引至最耗水的景观。看着法国人惊叹十二生肖铜首喷水的奇观,他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这些西洋人总以为东方还是马可波罗笔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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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雪停月明。
请独自在御花园的梅林间,手指抚过琴弦,一曲《梅花三弄》清冷孤绝,仿佛与这寒夜融为一体。
"东方音乐竟有如此意境。"
波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指尖未停,只是淡淡道:"法兰西先生夜不能寐?"
"琴声太美,不忍错过。还有,当时我就想说了,叫我波旁就行。"波旁走到他身旁的石凳坐下,从斗篷内取出一支银质长笛,"介意合奏一曲吗?"
清抬眸看他一眼,指尖一转,琴音忽变,竟是一首波旁从未听过的曲子,却莫名与他心中某个旋律契合。
波旁惊讶地睁大眼,随即微笑,长笛凑近唇边,竟完美地跟上了对方的节奏。
琴笛和鸣,梅雪纷落。
曲终时,他轻叹:"这是什么曲子?"
"《阳关三叠》,"清收起古琴,"讲述离别之情的古调。"
"有趣,"波旁把玩着长笛,"在我们的音乐里,也有类似的忧伤。"
两人沉默片刻,雪又悄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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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波旁摩挲着青花瓷杯上的纹理。三天来他换了七套礼服,每次会面都带着不同的科技奇珍——从气压计到镀金显微镜,却始终撬不开那道看似疏离实则还是疏离的笑容。
"阁下对这幅《千里江山图》有何见解?"清突然在琉璃屏风前驻足。
波旁凝视着青绿山水间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构图让我想起凡尔赛宫的透视园林,不过……"他指尖虚点画中负薪的樵夫,"这位先生肩上扛的与其说是柴薪,不如说是整个王朝的重量。"
已摆放在殿角的铜制自鸣钟突然报时,清转身时袍角扫翻了茶几。在侍从们慌忙收拾碎瓷片的间隙,两个意识体隔着一地狼藉对视,某种超越外交辞令的认知在空气中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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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条约谈判陷入僵局。
在堆满条约草案的书房里,清第一次卸下官服换了件竹青色的直裰。波旁注意到他泡茶的手势与紫禁城礼仪截然不同——这是市井百姓才有的随性。
"武夷山的大红袍。"清推过一盏琥珀色的茶汤,"当年英国人也喝过,不过我在他们那杯里加了巴豆。"
波旁的茶杯停在唇边,掩住了几分惊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公文箱底层抽出个纸包:"马卡龙,我来前路易还惦记着要配中国茶。"酥皮在唇齿间化开甜腻。
茶烟袅袅升起,隔开两国利益的鸿沟。清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最怀念什么吗?北宋时开封的瓦舍勾栏,说书人讲三国能连说三个月。"他转动着茶杯,"而不是现在这个……金丝笼。"
"凡尔赛宫对我而言也是囚牢。"法兰西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茶杯上"万寿无疆"的描金字,"每次处决革命派,我都要在死刑令上盖章。"
两位意识体一时沉默,隔着缭绕的烟,听见远处几声清亮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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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深夜。清在文渊阁翻阅典籍,烛火摇曳间,波旁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瓶葡萄酒和两只水晶杯。
"偷喝路易十四珍藏的,"他晃了晃酒瓶,"要一起犯个罪吗?"
清合上书本,难得地笑了:"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意识体还会怕毒药?"波旁已经自顾自地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给他,"况且,我觉得你对我已经没那么警惕了。"
葡萄酒在杯中泛着深红的光泽。清接过,轻抿一口:"你们想要什么?"
"通商,传教,科学交流。"波旁直视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们不是英国人。"
清转动酒杯:"每个西方人都这么说。"
"我见过太多战争了。"波旁的声音突然低沉,"从十字军东征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我厌倦了。"
阁内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出轻响。
良久,清放下酒杯:"我和你说过,我最怀念的是宋朝。"
波旁挑眉,突然大笑,惊飞了檐下的宿鸟:"每次舞会,我都要数着步子微笑,生怕踩错一步引发外交危机。"
两人相视一笑,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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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一下,应该会是长篇,希望大家喜欢。(○゜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