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
万年的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增添了神王的威严与沉寂。
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那双曾倒映过她蝶翼之美、承载过她消散身影、流淌过万年泪水的眼眸……从未改变。
熟悉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再次漫上心口，比之前任何一次幻象都要清晰、猛烈亿万倍！
是为他受的伤。
是为他燃尽的翅膀。
是为他……选择的形神俱灭。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鲜血淋漓的答案。
霍雨浩看着怀中帝雪的眼神从混乱、痛苦，逐渐变为一种极致的震惊、茫然，最后凝固为一种……他无法准确形容的、仿佛连同灵魂都被掏空的空洞。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想过她恢复记忆的千万种可能，或许是怨恨，或许是疏离，或许是悲伤……
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仿佛连情绪都彻底熄灭了的、死寂的空洞。
“雪儿……”他声音沙哑地唤她，带着巨大的不安。
帝雪没有回应。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与之前她懵懂时，为他拭泪的那个动作，一模一样。
可指尖传来的温度，却冰冷得吓人。
她的嘴唇翕动了许久，才终于发出一点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原来……心口认识的……是这种……疼法……”
话音未落，更多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空洞的眼眸中汹涌而出。
不是嚎啕，而是无声的、仿佛流尽了灵魂所有水分的哭泣。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万年等待的重量。
明白了自己灵魂碎裂的缘由。
明白了……那种每次看到他，心口都会泛起的、酸酸涩涩的感觉。
那不是别的。
是爱。
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
是即便魂飞魄散、历经万载轮回，也无法磨灭的爱的印记。
也是那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离别，留下的、永无止境的……痛的烙印。
霍雨浩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他紧紧抱住怀里哭得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再次碎裂的人儿，将脸深深埋进她冰冷的银发间。
“对不起……雪儿……对不起……”他一遍遍地、无用地重复着，除了这三个字，他找不到任何语言可以抚平她此刻忆起一切的剧痛。
帝雪在他怀中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力气耗尽，只剩下细微的、压抑的抽泣。
她闭着眼，长长的银色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万年的记忆，尤其是献祭前决绝的瞬间和灵魂撕裂的剧痛，如同刚刚发生一般，在她脑海中反复碾压。
每一次回想，都让她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霍雨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颤抖。
他不敢松开手臂，仿佛她是世间最易碎的琉璃，稍一用力就会彻底崩散。
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冰凉的躯体，用沉稳的心跳去安抚她混乱的灵魂。
他不再说“对不起”，那三个字在如此沉重的现实面前，苍白得可笑。
他只是沉默地、一遍遍地、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不断渗出的、冰凉的湿意。
时间在无声的依偎中流逝。
山谷彻底被夜幕笼罩，星子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洒下清冷的光辉。
寒潭方向，那缕稳定燃烧的蓝色魂火，成了黑暗中唯一温暖的光源。
不知过了多久，帝雪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依旧闭着眼，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疲惫：“万年……很久吧？”
霍雨浩的心猛地一抽。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冷的淡香，声音低沉而缥缈：“嗯。很久。”
久到日月轮回都失去了意义，久到他自己都差点变成一块只会呼吸的寒冰。
帝雪沉默了。
她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漫长：独自一人，背负着她的“死亡”，行走在时光的长河里。
那感觉，或许比灵魂碎裂的瞬间，更加煎熬。
又过了许久，她似乎积蓄了一点力气，非常非常慢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这是一个完全依赖的、寻求庇护的姿态。
霍雨浩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涌上的是铺天盖地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慰藉。
他收拢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不分离。
“下次……”帝雪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哽咽，“别再弄丢我了……”
“……！”
这一句，比任何怨怼和指责，都更让霍雨浩肝肠寸断。
她没有怨他实力不济未能保护她，甚至没有追问这万年来他是如何度过。
她只是用这样一句带着委屈和后怕的、近乎撒娇的话，轻飘飘地，将他万年的痛苦、自责和寻找，全都包容了进去。
仿佛他们之间横亘的不是生死，不是万年时光，只是一场不小心的走散。
巨大的情绪浪潮再次狠狠冲击着霍雨浩，他喉头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用力到臂膀都在微微发抖。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轻轻印在她冰凉的发丝上，是一个带着无尽悔恨、挚爱和誓言的吻。
“不会了。”他语气颤抖的说道，“再也不会了……雪儿。”
“以我的神魂起誓，纵使宇宙倾覆，轮回崩坏，我也绝不会……再把你放开你的手。”
帝雪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只是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这个回应，让霍雨浩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却不是万年孤寂的空虚，而是一种……终于得以靠岸的安宁。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坐在星空下，寒潭边。
远处，那些安静下来的冰晶蝴蝶，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稳定，重新开始扇动翅膀，发出极其细微的、冰晶碰撞般的悦耳声响，如同夜的安眠曲。
帝雪的记忆依旧混乱，万年前的创伤和万年的空白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抚平。
但此刻，在这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份蚀骨的冰冷和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
重新适应这具身体，梳理庞杂的记忆，面对彼此身上万年时光刻下的痕迹……都是需要时间的难题。
但，没关系了。
她回来了。
他也等到了。
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找回，剩下的，无非是时间问题。
夜色渐深，星河流转。
帝雪在霍雨浩怀中，意识渐渐模糊，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她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和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睡吧……我的蝴蝶。”
晨光刺破薄雾，为山谷披上一层淡金纱衣时，帝雪在霍雨浩怀中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不再是昨夜的空洞与剧痛，而是沉淀下一种疲惫的清明，以及一种仿佛大梦初醒后的、微微的恍惚。
万年的记忆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斑驳滩涂，清晰与模糊交织，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太阳穴有些胀痛。
她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霍雨浩紧紧圈在怀里。
他的手臂稳固而温暖，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均匀悠长，似乎还未醒来。
帝雪没有动，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万年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褪去了少年最后的青涩，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属于神王的威严轮廓。
即便是沉睡中，那眉宇间也似乎凝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与沉寂。
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有一种想要抚平那缕疲惫的冲动。
记忆回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万年的孤寂与寻找，是如何一寸寸磨蚀着这个曾经也会在她面前露出青涩笑容的少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霍雨浩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没有惊慌，没有尴尬，只有一种历劫后的、深沉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汹涌着失而复得的珍视。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低沉而温柔，手臂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确认她的存在不是一场幻梦。
“嗯。”帝雪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她尝试着想坐直身体，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尤其是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被掏空后的虚弱感。
记忆的冲击对尚未完全稳固的魂体负担极大。
霍雨浩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小心地扶着她坐起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手掌轻轻贴上她的后心，一股温和醇厚的神力缓缓渡入，滋养着她虚弱的魂体。
暖流涌入，驱散了部分不适。
帝雪闭上眼，安静地倚靠着他，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神力在体内流转。
好了，这一章就先写到这里，下一章在继续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