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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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帝雪周身的蓝色光晕渐渐稳定下来，那双虚幻的、布满裂痕的蝶翼虚影也缓缓收敛，最终消失不见。
她停止了呜咽，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带着蝶翼烙印的地面，一动不动。
风雪依旧呼啸，却仿佛无法靠近她周身方寸之地。
霍雨浩屏住呼吸，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到她身边。
他蹲下身，不敢轻易触碰她。
就在这时，帝雪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和一种……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后的、空洞的平静。
天蓝色的眼眸，像是被最纯净的冰川水洗过，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里面沉淀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她转过头，看向蹲在身边、一脸紧张与痛惜的霍雨浩。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她非常非常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带着巨大疲惫和一丝释然的笑容。
“霍雨浩……”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
“嗯。”霍雨浩立刻应道，声音紧绷。
帝雪看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说道“这一次…我的翅膀，”她顿了顿，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然后才轻轻接上，“…好像真的，结冰了。”
她说的不是破碎，也不是消散，而是结冰，如同这极北的万物，被严寒封存。
霍雨浩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着她脸上那疲惫却释然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历经极致痛苦后沉淀下来的平静，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巨大的怜爱，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伸出颤抖的手，不是去拥抱，而是极其轻柔地、仿佛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般，捧住了她冰冷的脸颊。
“没关系。”他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是万年不化的深情与承诺，“结冰了，我们就等它慢慢化开。”
“一年等不到，就十年。”
“十年等不到，就百年。”
“百年等不到……”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超越时光的耐心。
“就再等一万年。”
帝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温柔。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将额头抵在了他温热的掌心。
极北的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掠过相抵的额头与掌心，却吹不散那方寸之间无声流淌的暖意。
帝雪额头传来的微凉触感，和他掌心沉稳的温度，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让她灵魂深处那股撕裂般的剧痛，一点点平息下来，化作一种深沉的、带着疲惫的安宁。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任由那属于故土的寒意涤荡着胸腔中翻涌的记忆残渣。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万年冰川般的空茫，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透进些许真实的光。
霍雨浩缓缓收回手，没有急切地询问，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站着，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峦，为她隔绝着身后整个世界的风雪与喧嚣。
他知道，有些坎，只能她自己迈过去。
许久，帝雪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从霍雨浩脸上移开，再次投向这片熟悉的、刻骨铭心的冰原。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有痛苦和排斥，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类似于……审视与告别的意味。
“我们回去吧。”她轻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决断。
霍雨浩点头，没有问去哪里。
他揽住她的腰，空间波动再次泛起。
这一次，他们没有回那个温暖如春的山谷，也没有去任何已知的神界殿堂。
霍雨浩带着她，来到了极北之地边缘，一处背风的冰崖之下。
这里能远远望见那片无垠的冰雪，却能避开最酷烈的寒风。
他挥手间，神力涌动，冰崖下的积雪与坚冰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塑形，不过片刻，便化作一间简陋却坚固的冰屋。
屋内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张冰床，一张冰桌，简洁到近乎原始。
但对于此刻身心俱疲的两人而言，已是最好的避风港。
霍雨浩扶着帝雪在冰床上坐下，又仔细地用厚厚的雪熊皮将她裹紧。
他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将温和的神力持续不断地、如涓涓细流般注入她体内，滋养着她虚弱且布满裂痕的灵魂。
帝雪安静地靠着冰壁，感受着体内那股熟悉的力量缓缓流淌，修复着创伤。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日子，就在这片冰天雪地中，以一种近乎停滞的速度，缓慢流淌起来。
霍雨浩不再提起过往，也不再试图引导什么。
他变得极其耐心，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他每日会外出片刻，带回极北特有的、蕴含着纯净冰属性灵力的雪莲或是冰髓，仔细烹煮后，喂她服下。
他会在她偶尔从混乱梦境中惊醒、浑身冷汗地颤抖时，第一时间将她拥入怀中，用沉稳的心跳和低沉的安抚，驱散她的恐惧。
帝雪大多数的时候是沉默的。
她常常会一个人坐在冰屋门口，望着远处被风雪笼罩的天地，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时，她会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凝聚起微弱的冰蓝色光晕，尝试着塑形。
但往往塑到一半，那些冰晶就会因为她魂力的不稳定而悄然碎裂，化作冰尘消散。
每当这时，她眼中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烦躁和失落，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霍雨浩从不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
他知道，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过去和解，与这具陌生的、强大的、却又布满裂痕的身体磨合。
转折发生在一个平静的夜晚。
冰屋内，只有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帝雪已经睡下，但睡得并不安稳，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又陷入了某个梦境。
霍雨浩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一如往常地守着她。
忽然，帝雪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喘，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未散的惊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霍雨浩立刻俯身，轻声问道，指尖拂开她汗湿的头发。
帝雪急促地喘息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怔怔地看着霍雨浩近在咫尺的脸，看了好几秒，眼中的惊恐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梦醒后的沙哑“不是噩梦…”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慢慢说道“是雪洞，梦里…很冷，但…你在生火，火很小…快要灭了。”
霍雨浩的心，猛地一跳！
雪洞！
那是他们初识不久后，他重伤濒死，她将他拖入一个狭小雪洞躲避风雪、并用微弱魂力点燃篝火为他取暖的情景！
那是他记忆中，最早感受到来自她的、笨拙却真实的温暖之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然后呢？”
帝雪蹙着眉，努力回想着：“然后……我好像……把我的……翅膀……”
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有些烦躁地比划了一下，“…靠你近了一点。你好像…就没那么冷了。”
霍雨浩的鼻腔瞬间涌上强烈的酸意。
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失血过多，寒气入体，意识模糊，只觉得濒死般的寒冷中，忽然靠近了一团带清冷花香的气息，然后，那蚀骨的寒意，就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或是篝火的作用，从未想过，是当时本体还是冰天雪女的她，下意识地用自己最本源的冰雪气息，为他隔绝了严寒！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在那懵懂初识的日子里，那只看似清冷孤高的蝴蝶，就已经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笨拙地……温暖他了。
“嗯。”霍雨浩重重地点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哽咽，“是你……是你的翅膀，很暖和……真的。”
帝雪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怔住了。
她天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那困惑渐渐被一种柔软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所取代。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像上次那样，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眼角，拭去那点湿意。
这一次，动作自然了许多。
“怎么又哭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不解，又有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霍雨浩抓住她拭泪的手指，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她指尖的微凉。
他看着她，看着这双终于开始映出他清晰倒影、而不再只是空洞痛苦的眼眸，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终于照进了真正的阳光。
“因为高兴。”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我的雪儿……好像，快要想起来怎么飞了。”
帝雪与他对视着，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深情，心口那处结了万年寒冰的地方，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的轻响——一道新的裂痕。
但这一次，裂痕中透出的，是…融融的暖意。
她微微偏过头，将脸颊轻轻靠在他温热的掌心，天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窗外，极北的风雪依旧，但冰屋内，暖意渐生。
好了，这一章就先写到这里，下一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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