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恢复灵力的事传开,人人皆知。
但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长留山上人人可以比试,自请擂台。
但阿宛失了灵力,谁也不能挑衅她,免得是仗势欺人。
如今灵力恢复,便有大半人慕名前来,要与我一战。
这些年我跟在阿宛身侧,自然知道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什么话经由她嘴里一说,全成了不是。
原先我以为她是笨口拙舌,到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的「蕙质兰心」。
如今得罪了这么多人,全让我来收拾。
应付师兄姐倒是小事,关键是——
重明宫的魔头。
阿宛那蠢货信手把宫钥交给他不谈,还替白无澈在山上安置了诸多眼线。
若是白无澈志在长留山,只怕不日就要卷土重来。
仙魔大战,死伤无数,还有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死路一条。
见我思绪恍惚,大师兄侧头看我,似有未尽之言。
风雪缭绕在他的眉间,他有那样多的话想要同我说。
可我只是覆上他的手,拂去他袖口的雪。
第一次,大师兄未有躲闪。
他愣怔地看着我的掌心,语气有了哽咽。
细微的哀伤从他眼底流露,他轻轻问我,「这些年,去往了何方。」
我只回答了两字。
「节哀。」
风雪侵衣,他恍然抬头,身形微晃。
我没有再说,擂台之上,师姐持剑而立,「小师妹,你可敢与我一战!」
若是阿宛,恐怕这会儿早就落荒而逃了。
我的师姐,一剑霜寒,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在话下。
师姐面冷心热,唯独瞧不上阿宛,总觉着她妖里妖气,矫揉造作。
阿宛自然不愿吃亏,告了好几次黑状,师姐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谁也不愿再被关进秘境。
如今可以光明正大一战,她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我的剑,早被阿宛丢入无尽海,沉入重明宫。
愣神间,耳畔蓦地传来两声。
「师妹,用我的剑。」
「师姐,这把剑给你——」
一个是大师兄,面露温柔。
另一位,则是,长央殿的……叠隐。
他看着我,分明一如往常,眼底却染着笑意。
那笑意阴恻,好像是在告诉我,不拿,我就死定了。
我犹豫了一二——
毕竟叠隐的剑,断然没有师兄的剑好。
可性命当头,我还是讪笑一声。
「师兄的剑太重,我还是用叠隐师弟的罢。」
长剑在手,那一瞬间,是熟悉的温暖。
剑心有灵,灵气灌入的那一刹那,如逢故人。
这是我的剑!
我愕然回头,叠隐立在树下,抱胸看我。
分明不是同一张脸,但眼里邪肆张扬,恍若他的真身。
我在想,真正的叠隐又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然而想法尚未落地,剑风迎面而来。
我条件反射一挡,早已不拿剑的手,磨出了血。
一点一点,顺着剑柄,滑落剑锋。
大雪越下越大,剑越来越重。
昔日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师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剑。
凛冽风中,我刺入师姐的胸口。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师姐连连后退,却不能再防。
有人旋落在前,两指夹住了我的剑,眸光冷得不像话。
「叶思宛,点到即止。」
红衣潇潇,长央眼中的不耐刺痛了我。
我更近一步,趁他不注意,一掌击中了师姐的胸口。
长留山静了一刹,师姐也满目愕然。
但她没有重伤,只是呛出来一枚染着魔气的血珠。
众人大骇。
我收回剑,捡起了那枚阿宛亲手种下的魔珠,缓缓捏碎了它。
我没有看长央,只是转身笑着,「昨日叠隐被魔修攻击,今日我又看见师姐身体里有魔珠可以抑制修为,这才下了重手,逼出魔珠。」
我眨了眨眼,「师姐不要怪我哦。」
师姐也是一愣,她抹了抹自己的胸口,又对上我亮晶晶的眼睛,面上有些红。
她至真至善,只是羞愧道,「错怪了师妹的好意,是我的不是。」
我敛下眉头。
这些年,阿宛与白无澈勾结,在长留山上种魔珠,扼制众人修为。
好在魔珠可贵,只有天赋高的,才被种下。
「师妹灵力初愈,我不该与你比试。」
我想,师姐这样好的人,这些年又是如何才能够被阿宛逼得不近人情。
可我都知道。
我缓了口气,压着眸光的颤抖,随她一同回去。
小道上没有旁人,只有我与师兄师姐。
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到底是师兄先出了声。
「长留山上不干净了。」
魔修,魔气,还有魔珠。
我垂眸,「若没有谁的默许,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多的魔修横行。」
可是这偌大的长留山,谁有这样大的权利呢。
师兄与师姐对视一眼,彼此惊骇不能言。
我笑了一声,「这些年我装疯扮傻,也了解了一些,师兄师姐,我尚不能自由。如今有些事情,只能交由你们去做。」
我给他二人,一份名单。
种下魔珠的人,都在其中。
只消用灵力逼出魔珠,便可以解除桎梏。
这样详细的名单,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师兄师姐没有再多说,与我在小路上分道扬镳。
我一个人立在雪中,忽而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有一只黑色的蝶,落在尽头,幻化出了人形。
黑衣如墨,长发如瀑,眉目间狂傲不减,恍若当年。
他踩着雪,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掌中,还握着叠隐的剑。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
剑上覆了幻象,不是叶思宛,认不出来。
而与白无澈交好的,是阿宛。
知道自己恋人换了个芯子,恐怕……
我笑着迎了上去,同以往那样,压下心头的恶心,娇媚轻嗔。
「今日这事儿,大人不打算给我一个奖励么?」
以往白无澈最讨厌我这种模样,只消他厌恶,便不会来找我。
我却没有等来推开。
白无澈稍稍躬身,指尖探上了我的脸,轻轻捏了一番。
他眼中含笑,带着三分逗弄,「奖励?思思想要什么?」
我跟随阿宛身侧旁观多年,看见她为了固魂,穷尽手段,讨好魔尊——
只为了要重明宫的重明草。
想要什么……
脑袋里思绪纷飞,我还未来得及多说,下巴已经被人抬起。
他的唇近在咫尺,身上林木沉香,却无端让人觉着熟悉。
我动作一僵,忽而觉着这味道,似曾相识。
尚未厘清,他已经覆上了我的脸颊。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
「……」
我僵在原地,望着他染着笑意的眼眸,一时间不知所言。
所有的话咽在喉咙里,我只想一拳打爆他的脑袋。
是不是无尽海人烟稀少,他每天顾影自怜,才这样的狂妄自大。
他指尖蓦然收紧,「怎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