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知韫再回来,嬴政已经开始忙碌新一天的工作,见她过来,十分自然地分了一半给她。
知韫也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能直接处理的就直接处理,遇上不适合她独自决定的,就询问一下嬴政的意见。
可谓是十分之熟练了。
啧。
她以后有了小孩,也要从小培养,最晚最晚,长到她现在这个年纪,也能帮着一起分担政务,既能避免她忙死累死,也能让太子在实践中历练出来,简直一举两得。
优良传统,必须发扬光大。
父女二人又在甘泉宫待了半天,为史官及大秦宣传部提供了较充足的“孝子贤孙”的素材后,就回了章台宫。
毕竟,大局为重。
身为秦王和太子,无论如何,也该以秦国国政为重,对吧?
“阿母!”
知韫回永延殿时,郑菁正倚坐在秋千上晒着太阳翻阅书册,听见声音,刚露出笑意,就感觉到有人拥着她肩。
“回来了?”
郑菁笑着握住她手,微微侧头,“昨儿刚回咸阳就去了甘泉宫看望太后,可歇息好了?”
“那当然呀!”
知韫将下巴抵在郑菁的肩膀上,小声道,“总要去走一趟的,宜早不宜迟,我这两年杀的人可不少,往她老人家跟前尽尽孝心,也算是积攒德行的一种方式不是?”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
一个孝顺长辈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就算造下些许杀孽,那也指定是别人的错。
郑菁:“……”
“又贫嘴了。”
郑菁拍了拍她的手背,嗔她一眼,“既是意欲反叛之辈,难道还要对他们心慈手软吗?”
纵然国已灭,却仍不甘心。
或是想要串联韩赵旧臣、贵族发起动乱、降而复叛,或是躲在阴沟里以死士或门客玩上一把刺杀,如此冥顽不灵,自然要以最果决而狠辣地手段镇压下去。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这群余孽想要刺杀的可是她的亲闺女,郑菁是半点也无法共情他们的亡国破家之痛、失权失势之恨,只希望他们能早些死得干干净净、到黄泉去哭他们的故国去。
“只是有一样事。”
郑菁坐直身子,看向女儿的眸光温柔含笑,“我听王上说,前段日子你又去了云中?”
“……啊!”
知韫反射性地立正站直,小小地“啊”了一声,才挠了挠头,“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昌平君之乱。”
“果真?”
郑菁挑眉,缓缓道,“可王上说,当日在邯郸时,你就与他提过,昌平君与昌文君二人不可信,既然赵、楚两强敌已去其一,便可开始清洗国内的楚系势力。”
于秦而言,楚、赵是大敌、强敌,韩魏燕齐是小敌、弱敌。
因情料势,量敌用兵。
有楚国这个强敌在,为防它趁秦国空虚之际突袭,秦国对赵国的作战,必须在兵力部署上有留有回旋的余地,也必须在邦交上与楚友好、在内部稳住楚系势力。
态度越暧昧不清越好。
而今韩、赵已灭,魏燕齐都不是什么难啃的硬骨头,自然就能腾出手来先把自己家里打扫打扫、以免生乱。
“……或许是的吧?”
知韫眨眨眼,诚恳道,“我大抵是与阿父说过这样的话吧?只是时间久远,近来又忙碌,竟有些记不清呢。”
母女二人对上视线。
“好吧好吧。”
太子殿下露出乖巧的笑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下,“我确实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点的猜测啦,但我毕竟人不在咸阳,对于一些时机的把控没那么精准。不过云中毗邻上地、太原,在那儿的人又是李牧,倒也不必多忧。”
“是他捉的赵嘉?”
郑菁点点头,“这面旗帜,如今倒是彻彻底底地握在你掌心了。”
知韫:“……”
众所周知。
秦王并不是一个会和后宫谈论政事的人,哪怕是他的王后。
所以……
她哼哼着嘟嘟囔囔,“阿父怎么老是跟你告状啊?一点也不符合他秦王的威严形象。”
崩人设了啊喂!
“威严形象?”
郑菁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难道王上被你气得提着戒尺追着要打你,就很有秦王的威严了么?”
……好吧。
人设似乎很早就开始崩了。
“阿父才舍不得打我呢。”
她下巴微扬,带着点小得意地哧哧笑着,“阿父这辈子都当不了严父,没有什么是一个撒娇解决不了,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个。”
老父亲最吃她这一套。
“而且,我觉得这样闹一闹,也很能增进父女情分呀!”
这可是一起绕柱的情谊呢。
(偷笑.jpg)
“你呀!”
郑菁睨她一眼,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对父女俩的相处方式发表任何意见。
没必要。
秦王显然就很受用。
女儿时不时地闹腾着气他一下,他只会觉得这是跟他亲近,真要是听话乖巧懂事省心了,他反而觉得不高兴,并且怀疑是不是有不安好心的人挑唆他们的父女情分。
若不然,他的宝贝太子怎么会突然之间跟他生分见外起来了?
定是不轨之徒蛊惑了太子!
别管,他乐在其中。
思及前段时间咸阳与王宫中进行的大清洗,郑菁微微敛眉,轻声道,“既回来了,明儿抽时间去瞧瞧弟妹。”
“啊?好。”
知韫微愣,而后点点头,“阿母不说,我也会去瞧瞧她们的。”
想了想,她问,“吓坏了?”
倒也能理解。
哪怕自个儿的母亲没有受到牵连,但从小到大看着他们长大的仆从全部被处理掉,对于他们来说也够吓人了。
难怪他跑去甘泉宫看赵姬。
生了一大堆儿子女儿,本来就跟他不太亲近,现在更是跟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能高兴才怪。
“明儿我去看看他们,批阅考校一下功课,顺便谈谈心。”
知韫随口应了一声,就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兴致勃勃道,“院子里的芍药开得这样好,不如咱们采摘一些来制成花茶或是花糕吧?”
郑菁最爱苕花(凌霄花)。
故而永延殿的宫墙边上种了不少苕花,绿色枝蔓攀墙而上,待到花季,簇簇橙红花朵向阳而生,热烈而张扬。
不过如今尚是春末夏初,苕花未开,庭院中正是芍药独芳。
——牡丹亦为木芍药。
《古琴疏》中有记载,帝相元年,条谷贡桐、芍药。帝令羿植桐于云和,令武罗佰植芍药于后苑。
可见其作为宫廷观赏植物的历史之悠久,从帝相元年到现在近两千年的培育历史,哪怕不如后世品种繁多,也足够满足她的观赏需要了。
于是等到傍晚时分,秦王迎来了永延殿的女御——
给他送芍药花糕吃。
粉粉嫩嫩、状如盛开芍药的花糕,乍一看与章台殿格格不入,但秦王对此显然接受良好,或者说是习以为常。
毕竟,太子殿下最爱木芍药。
章台宫上下,但凡是她经常出入的宫殿,都种满了木芍药。唯一的例外是秦王用以举行廷议朝会的章台前殿,因为这样的鲜妍亮色,会显得廷议不够威严正经。
“太子还在王后处?”
嬴政随口问了句,又抬手捻起一块花糕,极清淡的甜味,绵软而细腻,很符合他的口味。
“正是。”
女御垂眉敛目,恭声回道,“殿下正与王后一道采摘拣选花瓣,或以制香、或以酿酒。”
微顿,她又道,“殿下说,永延殿的花不够使,为免有碍观赏,所以想请王上将章台殿的花也挑一些采摘。”
是的。
太子殿下之所以满章台宫的种花,就是为了在花季时有足够的花给她赏看、让她造作。不论是章台殿还是永延殿,都只是暂存的地方罢了。
至于她自己的承明殿……
那可都是各位老师、叔父们送她的名种,品相极好,合该用以赏玩,摘了实在暴殄天物。
嬴政:“……”
秦王凉凉抬眸,冷哼一声,“她自个儿的承明殿怎么不去摘,偏要来摘寡人殿中的?”
花摘没了,他赏看什么?
当初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着给他赏看、以悦心情。
他垂眸看向漆案上摆着的花糕,呵呵笑着吐槽,“就拿这么一盘点心,就要来换走寡人殿中的花,她果真不愧是文信侯的得意弟子。”
啥都吃,就不爱吃亏。
女御:“……”
“殿下说,既是为王上与王后制香酿酒,自然要在百花之中拣取最好的,且章台殿与永延殿乃王上与王后居所,生于此的花天然与王上与王后亲近,气息相和。”
她迟疑了下,一次不落地将太子殿下的话转述给秦王听。
“再者,花开一季,短则数日、长则旬余,不若制成香、酿成酒,其后数月都能留一抹芳香,就如同殿下陪伴在王上与王后身边。”
嬴政:“……”
心情诡异地有点变好了。
不过,秦王是不会承认他对于女儿的甜言蜜语毫无抵抗力的,他只是故作淡定地起身,略矜持地扬了扬下巴。
“寡人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为寡人制香、酿酒。”
女御:“……”
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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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枝暮牙疼起来整个脑瓜子都嗡嗡的,这两天都别等哦,可以先攒一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