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块石头落地,始皇心中不可避免地蔓延起失望之感。
他不曾有过这个孩子。
咸阳宫中的女子众多,又相隔了那样久的时间,他早已记不清当年是否幸过一个姓郑的女子,可他清楚的知道,在秦王政七年,宫中确实无人诞下他的子嗣。
这是为何?
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呢?
始皇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天幕上的女婴,又蓦地冷笑一声。
“枉为人父。”
若这孩子降生在他的膝下,他可不会如那人一般冷落于她。
群臣:“……”
倒也不必如此笃定。
虽然您对公子公主的关心疼爱并非作假,但实话实说,在某些方面,您也确实有点……
(欲言又止.jpg)
【婴孩长得很快。
褪去了婴儿特有的红润,皱皱巴巴的小脸也逐渐长开,舒展出稚嫩的轮廓,白嫩的脸颊肉嘟嘟的,如荔枝肉一般。
她很嗜睡。
一日里十二个时辰,她拢共有八九个时辰都在呼呼大睡。
她也很乖。
不哭不闹,只有在吃喝拉撒等人生大事时才会哼哼几声。
她还很黏人。
只要醒着,就一定要母亲抱着,然后安安稳稳地窝在母亲怀里,或是吐着泡泡,或是滴溜溜地转着水汪汪的杏眸,黑曜石般的眼眸总是好奇而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
[啊啊啊崽崽,好乖的崽崽!]
[姮姐小时候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乖啊?简直长在了我的心巴上(捂着胸口倒地.jpg]
[好想养好想养好想养……]
[想偷崽,有组团的吗?]
[楼上你不要命啦!]
[那咋了?难道你不想吗?]
[……好吧,加我一个。]
[+1]
[……]
[+10086]
[不过话说,这应该是姮姐一生中最低谷落魄的时候了吧?]
[是吧?只有妈妈爱的时期。]
[俺不中了,政哥是怎么忍心不来看她的啊(痛心疾首.jpg]
[……封建迷信害死人。]
[政哥!呼叫政哥!你快来看看她啊!这是你的梦中情崽啊!]
[别急,马上就是政哥对姮崽一见钟情的打脸时刻(比心.jpg]
[???]
[一见钟情是这么用的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姮崽好喜欢跟妈妈贴贴哦!她真的从小到大就是要爱要宠要抱抱的高需求宝宝啊~]
[哈哈哈哈姮姐:阿母爱我,阿父爱我,叔父爱我,老师爱我……天底下所有人都爱我.jpg]
[哈哈哈哈哈超级可爱!]
知韫:“……”
从天幕开始放她的幼崽时期开始,太子殿下就坐立难安,屁股底下就跟有针扎似的,现在更是尴尬地想捂脸。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难道婴儿就没有隐私权吗?
“阿父~”
太子殿下努力绷出严肃脸,往自家亲爹身边挪啊挪,然后故作柔弱地一扶额头,“今日登泰山耗费了不少体力,我竟有些困了呢……”
求求了。
放她去逃避一下吧!
“困了?”
嬴政垂眸,看向自家这虽然面上镇定、实则耳朵根都红彤彤一片的崽,眼中的笑意渐深。
“不想看?”
知韫小鸡啄米式点头。
“太尴尬了。”
她小声道,“虽然我也知道是掩耳盗铃,但真的好尴尬的。”
“有甚尴尬的?”
嬴政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低声道,“当年是我不好,没能看看你刚出生的模样,纵然有你阿母所绘的画卷,也总觉得差了些,如今,也算是弥补我的遗憾了。”
他是真的觉得遗憾。
这是他缺席的时光,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年。
“都过去了啦~”
虽然这些年里,她跟她爹翻了好多次旧账,但其实她对幼时其实也没有那么耿耿于怀。
一来,这十几年他待她确实是如珠如宝、要什么给什么,父亲做到如此地步,其实也没什么进步的空间了。
二来,也不能全怪他迷信。
现在的人可不知道彗星是正常的天文现象,并不带有诅咒的意味。在彗星反复出现,又有太后和将军两位重要人物去世的情况下,绝大部分人都会联想到不祥。
更何况,比起夏太后和蒙骜的死,国内民心不安动荡,关东六国借此搞些小动作,这一连串的后续反应才是真正惹人厌恶的“不祥”。
他只是没来看她而已。
说得现实点,在后宫三千的帝王之家,其实算不了什么。
最起码,她和郑菁的一应用度从来没有短缺过,也从不曾被拜高踩低的人欺到头上来。
只因她是当事人。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不满。
又因为他是嬴政。
做得不够好,就成了不好。
“我不是说了吗?”
知韫歪了歪头,笑嘻嘻道,“除非阿父现在、将来都最最最爱我,不然我就要记一辈子,但既然阿父做到了,那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呢!”
“可是,我很想知道。”
嬴政故意作出失落的模样,“宝儿就当是陪我一起,可好?”
知韫:“……”
糟糕,完全拒绝不了。
【年幼的小公主尚在襁褓,便已展露出远胜同龄人的灵慧。
二月抬头、三月翻身,等到五六个月时,她已经能在铺了毯子的殿中四处乱爬,偶尔还能牵着母亲的手尝试站立,等到她终于学会了站立、又慢慢学会扶着案几挪动之后,这座小小的偏殿就再也束缚不了她。
郑菁爱绘画,也爱阅读。
每当她手中握着竹简时,窝在她怀里数手指的小公主总是会好奇地探过小脑袋,看看竹简上的字,两眼茫然。
“咿呀?”
“这是书。”
郑菁便抱着女儿,也不管这个年纪的婴儿能不能听懂,只柔声道,“我的宝儿想读书吗?阿母给宝儿读,好不好?”
“咿呀!”
小公主看了看母亲,重重点头,然而当郑菁指着竹简上的字给她念的时候,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是写满了茫然,再之后,就是两眼无神,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啪叽一下倒头就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了吗,哪怕是大帝,在读书的时候也会犯困(斜眼笑.jpg]
[笑死,眼睛里的光都没了。]
[补药笑我们姮崽啊!她还只是个孩子!(努力憋笑.jpg]
[就是,孩子才多大啊?她还是个不会说话、不认字的婴儿!(严肃脸.jpg]
就是就是!
素来护短的秦君们看着天幕上的小婴儿那叫一个眼热。
“多好的孩子啊?”
嬴子楚满口夸赞,“丁点大的孩子,就知道读书了,瞧瞧这好学之心,世上几人能及?”
说罢,他又看向一旁的太子政,絮絮叨叨地叮嘱,“政儿,回头可不能信那劳什子的不祥、冷落了姮儿啊!”
虽然从他家政儿在七年得长女一事中已经判断出他似乎快要死了,但嬴子楚遗憾归遗憾,却也没什么不甘心。
一来是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二来,有千古一帝的儿子和孙女,他就算到了黄泉面见历代先君,也能挺直腰杆。
看见了吗?
这是他亲儿子、亲孙女!
才十岁的太子政:“……”
他抿抿唇,仰头看向他天幕上的未来女儿,认真地点点头。
乖巧可爱,聪颖灵秀。
比起前头的败家子胡亥和被胡亥打包杀干净的儿女,还是这一个更符合他对子嗣的期待。
至于冷落……
哼,他才不会干这种事情!
(冷酷傲娇脸.jpg)
【“阿、母!”
正在学说话的小公主刚刚脱离咿咿呀呀的阶段,小小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不听话的舌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诶!”
郑菁显然很高兴,亲在女儿的脸颊上,“我的乖宝儿!”
“阿母!”
于是小公主眼睛亮晶晶的,又喊了一声,这一次更加干脆。
她学说话很快。
凡是郑菁教给她的,只要能说出来一次,就再不会忘记,就连郑菁与宫人们的谈话,她也能很快复述出来。
只是……
郑菁犹豫一瞬,还是开始教女儿喊父亲。
“阿父?”
小公主不解,“是谁?”
郑菁:“……”
这让她该怎么解释呢?】
乌泱泱的弹幕顿住,一时间,弹幕区竟有一瞬的空白。
始皇政:“……”
太子政:“……”
虽然不在一方世界,但二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黑了脸,默默在心里嫌弃起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爹你当得明白吗?
若是当不明白,就赶紧地让开,给他们腾出个地儿来!
嬴政:“……”
滚开啊你们这群混蛋!
休想抢他爱女!!!
弹幕又开始飘起来。
[啊这……]
[政哥,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这事儿给搞得……(欲言又止.jpg(指指点点.jpg]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郑后还是很为姮姐考虑的,政哥是秦王,若是与作为秦王的父亲太过生疏、没有情分,对姮姐的未来不好。]
[那时候诸国还有联姻吧?]
[赵魏韩楚燕齐都在呢,这时候也没人能想到,政哥竟然能一鼓作气把六国都给灭了。]
[有的,姐妹有的。]
[哈哈哈哈是姮姐啦,她真的对政哥灭六国超级有信心的。]
[不是对政哥有信心,是:阿父你行不行?不行让我来(斜眼笑.jpg]
[要不怎么说是亲父女呢?]
[讲道理,老嬴家的基因还是很有保障的,虽然也会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但至少每一代都能抽出一张金卡,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抽出政哥姮姐这样的神卡。]
[隔壁六国羡慕哭了都!]
[明明六国祖上也都是明主,怎么老嬴家就是代代明君,到了他们头上,就是昏君一茬接着一茬、各个都不重样?]
齐桓公、魏文侯、韩昭侯等六国明君们听了连连点头。
对啊,为什么呢?
[这就是天命!天命在秦!]
众人:“……”
讨厌!
尽说些寡人不爱听的。
(垮脸.jpg)
秦君们则各个喜笑颜开。
没错,就是这样。
天命在秦啊!
不过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就又看到弹幕刷刷飘过。
[说起联姻,我就想到……]
[哈哈哈哈齐王你……]
[你还真别说,末代齐王虽然本事没多少,但人家的眼光是真不错,一眼就看中姮姐想把人给娶回齐国当未来王后。]
[傻白甜的直觉.jpg]
秦君们:“???”
始皇政与太子政:“???”
什么玩意儿?
那个该死的家伙想要把谁给娶回齐国?
短暂的怔愣之后,秦君们纷纷拍案而起,俨然气急败坏。
滚啊,别来沾边!
“真是可惜。”
齐王们倒是挺乐呵,乐呵之后又挺遗憾,“可惜秦王也不是傻的,这样灵慧的孩子,是必然不会让她外嫁的。”
还能不知道秦王们的德行?
天底下的好东西,但凡他们看中了,那是想方设法要弄回去,现在他们自家的聪明崽,哪可能送给别的国家。
更何况……
那可是能果决地放弃儿子、选择立女儿为嗣君的秦始皇帝啊。
虽然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无比正确,但扪心自问,若将他们放到他的位置上,大概,也是做不到如他这般的。
既然女儿有才华,那就让她终身不嫁、辅佐兄弟也就是了,何必非要以嗣君之位许之呢?
“寡人不如也。”
六国之中,一些自认开明、也确实比较开明的君主自愧不如。与此同时,这几位也开始真心实意地考虑——
既然膝下诸子尽是无能的昏君庸君之流,是否该考虑公主?
哪怕,她们不够惊才绝艳。
而他们作为君父,又是否能如始皇帝一般,替女儿压制住国内那些支持宗法制的公子、宗室、重臣、贵族?
或许,是做不到的吧。
又或者说,他们应当是不会愿意为了立女儿为嗣,去与支持宗法制的力量与派系为敌的。
毕竟,他们是受益者。
然而,在他们尚且未曾关注到的角落,公主们望着天幕,亦露出欣羡与渴望的目光。
原来,公主也能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