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以荀卿为学宫祭酒,确为妥当。”
秦王沉吟几许,道,“秦重法家,山东六国却以儒生为众,荀卿儒法兼修,又曾任稷下学宫祭酒,倒是最合适的。”
“是吧是吧?”
栎阳殿下笑嘻嘻道,“管它是法家儒家墨家道家的,觉得对的好的,就只管拿来用,觉得不对的不好的,索性不用或反着用不就行啦?”
她挪了挪身子,枕在秦王怀里,“只一本《商君书》,自孝公至阿父的每代秦王读来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见解,可见世上必不会有人的所思所想处处合旁人心意。”
“道理一套一套的。”
秦王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打趣道,“也包括你?”
“……诶?”
小殿下眨了眨眼,抱着秦王的手甜甜一笑,“当然不包括我呀!我是阿父亲女,自然处处合阿父心意呀~”】
[诶呀,我牙突然疼了~]
[政哥:我女处处合我心意(矜持.jpg;/姮崽:没错,就是这样(墨镜.jpg]
[还没被气得跳脚骂逆女的政哥说话就是底气足(斜眼笑.jpg]
[虽然但是,别看政哥被气得跳脚骂逆女,但姮姐永远是他心肝宝贝崽,敢对她指指点点,政哥反手就能教做人。]
[政哥表示:那咋啦?虽然我女时不时气我,但这正是因为她跟我亲近不见外,你们这些外人懂个屁(傲娇.jpg]
[哈哈哈哈楼上真相了!]
蒙毅深表赞许地点头。
作为皇帝陛下的近臣,天下再没有比他的体会更深刻的人了。
忠告——
假如太子殿下又放飞自我地把皇帝陛下气跳脚,当他对着你吐糟抱怨的时候,请保持沉默,一定不能顺着他的话去责怪殿下,否则你就会收获皇帝陛下的死亡凝视和怒火转移。
因为有首歌是这样唱的——
把对她的怒火转移到另一个的身上,将她犯下的错全部都原谅~
(微笑.jpg)
[不过姮崽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啊,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处处都合心意的人或物呢?]
[冷知识: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哪哪都合心意的人,请一定警惕,因为你有可能是遇上杀猪盘了,小心倾家荡产。]
[其实也不一定吧?就比如政哥和姮崽……]
[你就说政哥祖传的家业和他自己打拼下来的家产最后是不是都给了姮崽吧(比心.jpg]
[靠!竟无法反驳(挠头.jpg]
嬴政:“……”
知韫:“……”
父女俩齐齐沉默,随后她嘀嘀咕咕,“她们可真不会说话。”
说什么杀猪盘呢?
她怎么可能对她爹杀猪盘?
胡说八道!
她可是她爹的小棉袄兼小甜果,对她爹再真诚不过了。
嬴政深以为然。
并予以点评,“她们竟比你还会胡言乱语,颇擅诡辩之术。”
知韫:“???”
【“关于学宫,你可还有什么想法?”
秦王揉揉她的头发,“记得你白日里说,想用考试的法子?”
“阿父曾与我说过,治国之道,首在得人。”
栎阳殿下凝眉想了想,才慢慢道,“立学宫,一来可使咱们秦国本土的学子入内学习,培养本土人才;二来,山东六国中亦多良才,必不甘心碌碌无为,咱们为他们提供一个学习、入仕的平台,亦有稳固人心之效;再者……”
她微顿,小声道,“若能向郡县推广,也能为黎庶中有才能、有上进心之人开辟通道,毕竟等天下一统,立军功的机会便不多了。”】
诸秦君亦是凝眉沉思——
秦国本土有人才吗?
当然有。
一个国家数百万人,哪怕万里挑一呢,也能找出不少人才。
但有一句很贴切的谚语“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秦国本土的人才多为将帅之才,奇谋文士大多都为六国客。
若是于咸阳立学宫,请诸子百家的大贤坐镇,这样强悍的师资力量下,怎么着也能培养出一批新锐将、相才来。
而吸纳六国才士……
重点不在于他们能为大秦一统天下的进程出力多少,而在于给了他们入仕为官、延续富贵的通道后,就不会在国灭后投身于反秦之事中。
一心为母国殉死、不为富贵前程折腰而前仆后继反秦的人自然有,但有多少,值得商榷。
诸国纷争数百年,各国的才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于别国出仕的屡见不鲜,若说对母国的忠诚,也怪好笑的。
第三点,就更重要了。
因为它关系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待到天下一统后,为秦根基的军功爵制何去何从。
没仗打,怎么立功?不立功,怎么分田封爵?怎么进步?
可六国都灭了,打哪呢?
打北边的匈奴?打南边的百越?还是往西域一路打过去?
问题是,这么个打法,军功是有了,地呢?把匈奴的草原、百越的山地分给有功将士,这与将他们流放何异?
这个现实问题,诸秦君自然是还没遇到,但始皇陛下显然已经遇到了——
南征百越的大军已然整装待发,若非天幕现,在他东巡回咸阳后,秦廷就会发兵南征。
固然,南征的缘由也有一部分是因他本人对开疆拓土、扫灭四夷的热忱,但这背后,也未尝没有旁的考虑。
很多时候,对外的战争,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最好方式。
——就像从前的秦国总是在因天灾而致饥荒时,便匆匆忙忙发动对关东六国的战争一样。
若是他带着大秦平稳地度过各项矛盾积压的艰难阶段,那么征百越也好、攻匈奴也罢,都是他功绩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若最后失败了,便是穷兵黩武、饮鸩止渴。
始皇对此再清楚不过。
但有些话,他无法对人吐露,有些事,也不能与臣下商量。
新生的大秦帝国,终究只能肩负在他一人的肩上,踽踽独行。
始皇忽然有些释怀?
虽然二世而亡听上去太惨,但其实也并非全无征兆,他一人扛着的帝国在他去后轰然倒塌,似乎也并不奇怪?
——个屁!
不可能释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释怀的,一想到胡亥那孽障让他的大秦亡了,始皇就恨得连鞭尸的想法都有了。
铁头娃人至中年依旧头铁!
【“至于考试……”
大抵是有些困了,栎阳殿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往秦王怀里滚了滚,才发出含糊的声音。
“如今选才多仰仗亲缘或举荐,如李师便曾为吕师门客,我想着,若在学子们入学与结业时各增一场考试,由阿父亲自出题,择优者授官,如此,不仅能挑选出更合用的人才,且他们亦可视作秦王门生。
“秦王门生?
秦王只一瞬便知晓她话中的意思,眸中异彩连连,却也没有再细问,而是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声哄睡。】
哄睡什么哄睡!
诸秦君那叫一个神采飞扬。
“秦王门生?”
嬴稷拍案叫绝,“姮儿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考试选才配以咸阳学宫,实在是个妙招!”
巧了。
选才的两种方式,亲缘外戚和举荐,嬴稷都深受其苦。
亲缘就不用说了,昔年宣太后掌权时重用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等四贵,亲党专政,至于举荐……
老秦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沉默的武安君。
白起乃是由穰侯魏冉举荐,他的成名战伊阙之战,便是穰侯力排众议举荐为帅,二人之间可称伯乐与千里马,关系十分亲近,也因此,在穰侯被罢相且逐回封地后,若非白起实在善战,怕也要受其牵连。
但,真的一点也没受牵连吗?
不是的。
至少在君心上,白起便受了极大的牵连,最后被他赐死,亦未尝没有这些旧事的缘故。
这就是举荐制啊。
举荐者与被举荐者天然就是政治同盟,其弊处实在深矣。
秦王门生,再到皇帝门生。
以考试的方式选取贤才,一步步将选官之权逐步收拢掌控于君王之手,于秦君们而言,简直可以用脚来投票。
“拟诏,立咸阳学宫。”
始皇陛下斟酌思索后,果断下定决心,“传旨天下,除郡县官吏推举外,若有欲一展所长者,可自行上报郡县乡亭,统一护送至咸阳,朕将亲出试题,遴选贤才。”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咸阳学宫立起来再说,至于郡县……慢慢来吧。
文武重臣互相对视一眼。
新血液的涌入显然会对他们发起挑战,虽然短时间内威胁不到他们的地位,但有竞争后,也得绷紧心弦来了。
不过,这也势在必行。
文武重臣纷纷俯首高呼,“臣等谨遵皇帝陛下旨意。”
始皇陛下只摆摆手。
儒法兼修的荀子已逝,他现在还得再扒拉出学宫的祭酒来,一个又一个名字从心头滚过,却总觉得不太合适。
啧,烦。
看一眼靠着谏言混了个“仁厚”之名、但其实正经的朝中重臣没几个愿意鼎力支持的长子,再看看那不仅和父亲关系亲近,且在诸子百家中如鱼得水的梦中情崽。
啧,更烦。
瞧瞧人家!
一边和庄启、槐状等重臣,李斯、冯去疾等法吏集团,王翦、蒙武等武将集团,吕不韦、蔡泽等退休相国关系亲密,一边将墨家、农家拉至身边,眼下又借着咸阳学宫与儒家、名家等诸子百家建立联系,甚至连小说家她都不放过。
这个喊夫子老师,那个喊师兄的,谁来都跟她是一家人。
无论是招揽贤才还是收拢人心,都不需要她爹亲自出马,她就把事情给办得妥妥当当。
这才是储君该有的样子。
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爹怎么可能给谁当都一样?
唉,算了算了。
与其指望别人,不如自己努力,朕还年轻,朕还能干。
(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