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暮色沉沉,庄仕洋隐在后门的槐树阴影里,衣袍被夜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当宇文长安的身影刚掠过回廊时,他便阴鸷地低笑一声:“堂堂宇文大人,如今倒学起梁上君子的勾当?”
宇文长安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眼底寒芒如刃:“庄大人倒是会挑地方守株待兔。”
他瞥向主院方向,讥诮道,“当年若非你趁我外巡设计求娶,惜文怎会——”
“住口!”庄仕洋猛地攥住他衣襟,手背青筋暴起,“她如今是我的妻!”
可胸腔里翻涌的却是无尽惶恐——那场仓促婚礼上,阮惜文嫁衣如火,眼中却凝着永远化不开的冰。
庄寒雁被祖母搂在怀里,老人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她腕上的红痕,浑浊的眼泪砸在青砖地上:“我苦命的雁丫头...”
窗外秋雨渐沥,老太太突然攥紧她的手。
而另一头的庄璃刚踏进偏院。
婢女捧着茶盏道:“姑娘暖暖身子...”
话音未落,檐角突然坠下一串雨珠,正正砸进茶汤里,荡开一圈混着尘土的涟漪。
阮惜文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早已凉透的茶盏,目光涣散地望着院中那株被风雨摧折的海棠。
陈嬷嬷端着药膳轻手轻脚地进来,却见她单薄的肩头猛地一颤——原来檐角铜铃突然作响,惊飞了满树残红,也惊碎了她强撑的镇定。
“夫人...”
陈嬷嬷刚开口,就看见阮惜文倏然转身,案上那盏冷茶被广袖带翻,褐色的茶汤在宣纸上洇开,像极了她此生再难洗净的遗憾。
见阮惜文枯坐在轮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萎缩的双腿,陈嬷嬷便知她心已灰了大半。
“夫人,太医说这方子活血最好...”嬷嬷蹲下身去掀她裙角,却见素白袜面上沾着几点猩红——原是阮惜文掐掌心时渗出的血珠。
铜盆里药汤雾气氤氲,阮惜文忽然轻笑一声:“当年我策马踏青时,这双腿能夹断烈马的肋骨。”
她指尖划过毫无知觉的膝盖,“如今倒比那海棠枝还脆些。”
窗外残花正被仆役一铲铲埋进土里,嬷嬷突然老泪纵横——原来夫人每日盯着那株海棠,看的从来不是花。
次日家宴,烛火煌煌映着满桌珍馐,却照不透席间暗涌的机锋。
庄仕洋执起周如音的柔荑当众宣布时,她慌忙起身,鬓边金步摇晃出惊慌的弧度:“妾身愚钝,怎及姐姐...”
话音未落,指尖却已捏皱了阮惜文昨日才交回的库房钥匙纹样单子。
阮惜文垂眸舀着冷透的杏仁酪,瓷勺碰在盏沿发出清越的声响。
满座只听见周如音那句,“既如此,妾身暂代些时日……,”
却无人看见她轮椅阴影里,半片被碾碎的芍药花瓣正粘在裙裾上,艳如凝血。
……
傅云夕站在廊下,转身对庄仕洋拱手道:"叨扰多时,今日特来辞行。"
檐角铜铃被风拨响,他余光掠过西厢——那里婢女正送上庄璃的药膳。
庄仕洋客气几句,没有过多挽留。
庄璃猛然抬头,却见那人玄色衣角已消失在照壁处,唯余药香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