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37

第三十七章

　　周如音指尖微颤，匆匆离席，袖角不慎带翻了案上的茶盏，碧青瓷盏"当啷"滚落，在满堂喧哗中溅开一滩冷茶。

　　她急步至庄仕洋身侧，压低嗓音道："老爷，厨房昨夜遭了鼠患，能用的朱漆攒盒统共只剩六个……"

　　就在满堂哗然、庄仕洋额角沁汗之际。

　　厅角忽传来"啪"的一声，那拾花少年竟失手打碎了酒盏。

　　瓷片飞溅时，他袖中落出半枝枯梅，正巧滚到庄璃裙边。

　　满座悚然，却见少女弯腰拾起残梅，忽地轻笑出声："古时楚人忌四尚六，视六为通达之数？"

　　庄璃指尖转着梅枝，眼风扫过屏风后一抹衣角，"今日这六盘热菜，倒是应了'六合同春'的吉兆呢。"

　　随后，庄寒雁忽然捧着青瓷浅盘翩然而入。

　　盘中红梅傲雪，五瓣分明地缀着琥珀色蜜糖，恰似金銮殿上御赐的探花宴点心。

　　"诸位且看——"她将梅盘轻置席间，玉指往正中清蒸鳌鱼头上一引，"既有'独占鳌头'，岂能少了'喜报探花'？"

　　满座考生恍然，方才怒拍桌案的青衫书生已举箸去夹梅花蜜饯，连赞："庄公雅致，竟暗藏步步高升之吉兆！"

　　周如音望着庄寒雁鬓边微晃的珍珠步摇，指甲在袖底掐出个月牙痕。

　　那官员捋须而笑，眼中满是赞赏，低声道："不愧是庄家嫡女，处事不惊，言谈间便化凶为吉。"

　　身旁同僚亦微微颔首："一个沉稳大气，一个机敏善辩，姐妹二人一静一动，倒真有点将门虎女的意思，不堕家风。"

　　座中几位年长者交换眼色，心中暗叹——嫡女终究是嫡女，纵使有人暗中作梗，亦能从容化解。

　　这般气度，岂是寻常闺秀可比？

　　庄仕洋面色沉静，目光却隐含赞许，抬手示意姐妹二人近前。庄寒雁步履端庄，裙裾纹丝不乱；庄璃则眉眼灵动，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二人一左一右立于家主身侧，俨然成了宴上最耀目的存在。

　　席间宾客暗自交换眼色——往日庄家内宅的暗流，今日竟被这对姐妹轻易拨正。

　　那官员捋须轻笑，低声道："嫡脉风骨，终究是旁人学不来的。"

　　话音未落，忽见周如音捏着帕子的指节微微发白，而屏风后似有茶盏轻磕的声响，脆生生划破了满堂和乐。

　　庄语迟低头静立在考生席间，锦绣华服与周遭衣袂素净的举子们格格不入。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卷旧书，目光却忍不住望向主座——父亲正含笑与两位嫡姐说话，连眼风都未扫向这边。

　　角落里传来细碎的嗤笑："到底是嫡女..."庄语迟低头抿了口冷茶，尝到满嘴的涩。

　　…………

　　忽然，席间一阵骚动。

　　只见那新科解元杨凭执盏而起，玄色衣袍掠过满地光影，径直走向庄寒雁。

　　席间陡然一静。

　　杨凭忽然抬手指向自己的左耳——那里缺了一小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嘴角噙着冷笑，扬声道：“诸位可知寒雁小姐幼时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