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暮色如血浸染着后林，庄璃指甲缝里嵌满泥土，指尖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她跪在新翻的土堆前，粗重的喘息声混着枯枝断裂的脆响，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扒出裹着草席的尸身。腐臭味扑面而来，她却似浑然不觉，将麻绳捆在尸身腋下，半拖半拽地朝着大理寺狂奔。
午门外的刽子手已将鬼头刀磨得锃亮，庄仕洋脖颈处的枷锁映着日光泛着冷光。当监斩官的朱笔即将勾下名字时，他突然暴起嘶喊：“庄家老宅是从顺平王手里买的！我们是被陷害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庄璃浑身血污地拽着草席踉跄而入，拖出的血痕蜿蜒如蛇。
“顺平王吴有志在此！”她的声音嘶哑如破锣，草席被猛地掀开，露出面目全非的尸首。刑场瞬间炸开锅，围观百姓惊恐后退，侍卫们举刀的手都在颤抖。阮惜文瘫坐在地，绣鞋沾满泥浆，她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眼中先是震惊，继而泛起绝望的泪光——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复仇棋局，竟被女儿亲手掀翻。日头正悬中天，刑场的喧嚣与寂静，在这具尸首面前诡异地交织。雕花窗棂漏进细碎阳光，在庄璃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她扶着门框勉强站稳，望着内室紧闭的雕花木门，指尖悬在鎏金门环上迟迟不敢落下。屋内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阮惜文压抑的哽咽：“出去！我不想见你！”
庄璃喉头滚了滚，声音沙哑：“母亲，女儿知道您怨我……”话未说完，木门突然被猛地推开，阮惜文披散着头发立在门口，眼底布满血丝，曾经精致的面容憔悴得脱了形。“怨？”她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抓起案上冷透的粥碗狠狠砸向地面，“我筹谋十年，就等着看庄仕洋身首异处！你倒好，亲手把刽子手的刀给折断了！”
瓷片溅到庄璃脚边，划破她的裙角。她望着母亲癫狂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可他是父亲，是您孩子的生父……”“生父？”阮惜文踉跄着扶住桌案，指甲深深掐进檀木纹理，“当年他为了攀附权贵，默许我被裴大福……”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过继出去？不过是想留你一条活路！”
庄璃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撞上屏风。记忆里母亲冷漠的驱赶、深夜里压抑的啜泣，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她颤抖着伸手：“母亲，我……”“滚！”阮惜文抓起铜镇纸狠狠掷来，镇纸擦着她耳畔飞过，在青砖上砸出深坑，“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门被重重甩上，庄璃望着紧闭的门板，终于跌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满地瓷片。陈嬷嬷的手粗糙却温热，紧紧拽着庄璃退到回廊拐角。廊下秋风卷起枯叶，扑簌簌撞在二人身上。“小姐，夫人她……”陈嬷嬷喉头哽咽，浑浊的老眼泛起泪光，“刚嫁进庄家时，老爷待她极好，每日都要亲手给她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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