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苗贵妃倚着湘妃竹榻,望着那翻飞的手腕,忽而冷笑:“当年你说烹茶无诀窍,如今倒还瞒着我?”茶汤在黑釉盏中泛起雪白沫饽,阮惜文将茶盏推过去,茶烟氤氲间,她的面容模糊得像团虚影:“我不过随性而为,姐姐若觉得是藏私,倒显得我狭隘了。”
苗贵妃猛地攥紧玉镯,金护甲磕在案几上发出脆响:“随性?你可知你当年那一让,让我踏进了怎样的牢笼!”她胸口剧烈起伏,“我在这宫里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却落得终身不能生育……”话音戛然而止,唯有茶雾袅袅升腾。
阮惜文的睫毛微微颤动,指尖抚过杯沿裂痕:“选秀之事,京城谁人不知?你那日眼底的志在必得,我又如何看不出来?”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的茶香,与苗贵妃对视,“我不过顺势成人之美,若姐姐觉得是我害得你困在这金笼子里,倒真是高估了我。”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鸣,惊得苗贵妃手中茶盏晃了晃,滚烫的茶汤溅在素白绢帕上,洇出深色的痕,恰似解不开的陈年心结。
谭大人的手指按压在阮惜文僵硬的膝弯时,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苗贵妃握着茶盏的指节发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夫神色。“贵妃娘娘,阮夫人的腿骨并无断裂之象。”谭大人收回手,白大褂袖口扫过药箱边缘,“只是筋脉长期受银针阻穴,若能将滞留在穴位的毒针拔除……”
阮惜文猛地抓住轮椅扶手,金属雕花硌得掌心生疼。二十年来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庄仕洋请来的大夫都说她腿骨尽碎,如今却被告知竟是人为禁锢?滚烫的泪砸在裙角,洇出深色的斑,她想起那些深夜独自吞咽的止痛药,想起女儿为她奔波时的倔强背影,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好个庄仕洋!”苗贵妃的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茶沫飞溅,“当年阮家为他散尽家财,他竟这般对待糟糠!”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屏风发出沙沙声响,“明日我便让太医院接手诊治,定要让你重新站起来!”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照亮阮惜文颤抖的肩膀,也照亮苗贵妃眼底翻涌的怒意——这场藏在深宅里的阴谋,终于撕开了第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谭大人收拾好药箱,目光温和地望向阮惜文:“阮夫人,明日起我便每日来府上为您治疗。只要您放宽心,不再被仇恨束缚,恢复行走并非难事。”阮惜文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这么多年的绝望,终于有了一丝被驱散的迹象。
苗贵妃轻轻拍了拍阮惜文的手,嘴角扬起一抹真心的笑意:“姐姐,等你双腿康复,就能重获自由了。往后的日子,定要好好过。”她的眼神中满是感慨,曾经的情谊虽有波折,但此刻却也在这希望的曙光中渐渐回暖。
阮惜文擦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