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夜色沉沉，庭院里只余一盏孤灯摇曳。
庄璃踏进院门时，远远就看见阮惜文扶着廊柱，颤颤巍巍地向前挪步。她的额上沁满冷汗，双腿发抖，却仍咬着牙不肯停下。
“娘！”庄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练？”
阮惜文喘着气，手指死死攥着庄璃的衣袖：“我...我得快点好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若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不会的！”庄璃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伸手拭去她额角的汗珠，“谭大人说了，只要按方子调养，三个月内必能康复。”
阮惜文却突然红了眼眶：“可我等不了三个月...璃儿，娘对不起你...”她颤抖的手抚上庄璃的脸颊，“你小时候学走路时，娘都没能扶你一把...”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石阶，庄璃忽然蹲下身：“娘，我背您回去。”
“这怎么行！你的伤才...”
“上来。”庄璃固执地背对着她，声音轻柔却坚定，“让女儿背您一次。”
阮惜文怔了怔，终是慢慢伏上那单薄却有力的脊背。庄璃起身时晃了晃，随即稳稳托住母亲的双腿。
“小时候我学走路，总摔跟头。”庄璃望着月光下的青石板路，轻声道，“奶娘说，我摔了就自己爬起来，从不哭闹。”
阮惜文将脸贴在她肩头，泪水浸透了衣料。
“现在想来，定是冥冥中知道...”庄璃脚步顿了顿，“将来要背着娘亲走很长的路。”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团，阮惜文忽然收紧手臂：“璃儿，娘答应你，这次一定好好配合医治。”她的泪水落在女儿发间，“我们...把错过的都补回来。”
庄璃仰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笑道：“好啊，等您能走了，我带您去城南看桃花。”她的声音融进温柔的夜色里，“到时候您可别嫌我走得太快。”
清晨的雪光映得庭院格外明亮，细碎的雪花仍在飘落。
庄璃推开房门时，呼吸猛地一滞——
雪地上，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从厢房蜿蜒至梅树下。阮惜文拄着拐杖站在那里，青丝间落着几片雪花，正仰头看着枝头初绽的红梅。
“娘...？”庄璃的声音发颤，生怕惊散了这场梦境。
阮惜文闻声回头，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璃儿，你看...”她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一步，“娘能走了。”
庄璃的眼泪倏地滚落。她赤着脚冲进雪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母亲留下的脚印上，仿佛这样就能补全缺失的岁月。
“慢些！当心着凉！”阮惜文急得要去接她，却被飞奔而来的女儿撞了个满怀。两人踉跄着跌坐在雪里，庄璃却笑出了声，把脸深深埋进母亲肩头：“这是娘亲第一次教我走路...”她的声音闷在毛领里，“孩儿学得可好？”
阮惜文抚着她散落的长发，泪水滴在女儿发间化开了雪花：“走得比娘稳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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