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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伦敦

天黑闭眼,狼人睁眼(哑奴)

第一卷:马戏团

作者有话说:本文以西欧中世纪为大背景,主要地图为英国,该时期范围大致是公元5世纪开始到公元15世纪末。文中人物并不全都贴合该时期,但大部分资料都以该时期为主。超出时间范围的特殊区域,如:人物名称、地名、人物事迹等都会有标注,私设不予标注。

……

杰夫斯特.利威尔先生的马戏团经过长期的旅途巡演,其相关传闻流转于各个城市之间,从市民阶级再到贵族阶级,爱拉马戏团愈富盛名,直到当朝女皇伊丽莎白一世[注①]派人送来了一张皇家剧院的邀请函……

……

“哑幼!你有看到我的道具箱吗?奇怪,我记得我放在这里的……”

克米尔的声音从灰白色的帐篷内传来,这是一顶专门放置各种道具以及杂物的帐篷,大多时候是无人整理的闲置状态,只有当表演结束准备迁往下一个目的地时,大家才会尽可能地找出有用的东西。

哑幼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没有一片云彩,只剩下无尽的阴沉,犹如一块被打翻了墨汁的画布,又垂眸看了眼脚下,光秃秃的草地,没有青草,杂草也少得可怜,地皮裂成格子块状,边缘翘起,似老翁脸上龟裂的皮肤。

他搬起帐篷前的纸箱,转身走进帐篷,在昏暗与尘埃中找到了近乎将整个身体埋进一大堆器物里的克米尔。

将纸箱放在脚边后,他弯下腰,一手抵住原到胸口处的金属栏杆,一把拉住克米尔尚露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稍一用力,克米尔整个人就被连根拔起。

站稳脚跟的克米尔撩开遮住视线的一缕碎发,用力拍了拍白衬衫上的灰尘,刚好看到了哑幼脚边的箱子,箱子没有完全闭合,半遮半掩式地露出一抹圆形的红色。

“谢了,兄弟!”克米尔笑着,右手成拳状,并拢的指关节碰了下哑幼的肩膀。

他一边笑着一边蹲下,将红色毛绒圆球按在鼻子上将其完全遮住,咻地又站起身,目光直视着哑幼,双手叉腰,昂首道:

“哈,你就是那个披着狼皮在夜晚食人心脏的恶魔!而我,尊贵的小丑大人,将奉爱拉女神的神谕,在此捉捕你的身躯!”

带着小丑鼻球的黑发男孩的神情不断变化着,先是对魔鬼的痛恨而面露狰狞,再是对拉雅女神的崇敬捂着心脏作祷告状,最后食指与中指并拢,棕色瞳孔中的目光坚定且正义凛然地指向面前的哑幼。

两人对视了大概有十秒,克米尔并拢的手指渐渐弯曲,眼角一抽。

十五秒后,克米尔尴尬地握拳并收回了手,他努着嘴,很生气的样子。

“哑幼~我可是十分大方地将从集市上听到的消息演给你看诶!不配合着‘哇噢’赞叹一下也就算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克米尔双臂环抱在胸前,头不满地扭向一边。

哑幼看着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没作声,而是弯下腰拿起脚边的纸箱,在克米尔惊愕的注视下,“哗”地举过头顶,伴随着箱内物体的碰撞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在了一旁杂物的顶端。

克米尔瞪着眼睛张着嘴,看了眼立在高处的纸箱,又看向正在拍手清尘的哑幼,随即发出痛苦的哀嚎:

“啊——我的箱!”

“哑幼!你……你……你知不知道,为了收集那箱子里的宝贝,我走遍了多少个集市!又为了它们省吃俭用,每天一便士[注释②]一便士的攒……噢,上帝啊,他一定是疯了!尽管他没有疯,但他干的事却快要使我疯掉了!”

克米尔痛苦地用手抵着脑袋,时不时捶胸顿足。

哑幼无奈叹息,“没良心”地一笑,转身拿了爬架欲拿那顶端的箱子,在刚上两个阶梯后恰听得帐篷被掀开的声音。

“哥,哑幼哥,团长找你们。”

一个与克米尔外貌相似,衣衫也相似的男孩走了进来,一身白衬衫外搭一件深棕色马甲,黑色长靴将同色系的紧身裤收拢,最特别的是他嘴角的一颗细小但尤为明显的痣,这使得他看起来就很柔和。

“啊,是尤弥尔啊。”

克米尔一改神色,语气平淡,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尤弥尔向二人走近,借着从篷顶照下的一小束光,兀地看清了二人——克米尔的白衬衫已是皱皱巴巴和不知从哪沾上的墨迹,“炸”起的毛发正被他的主人一下一下地拨弄着,反观哑幼,则是与其完全相反。

“哑幼哥,团长让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尤弥尔,你真偏心,单单对着他讲,明明我才是你帅气又聪明的哥哥克米尔。”

戏精上头的克米尔再次露出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虽然他紧紧揪着衣领宛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但语气中蕴含的轻快和被拖得极长的夸张的尾调,与他显示出的样子截然不同。

哑幼和尤弥尔对此见怪不怪,十分娴熟地屏蔽克米尔一连串酸气十足的话。

尤弥尔:“应该是让我们选择下一个进行表演的城市吧。”

克米尔:“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平常团长不都是让讨厌鬼那家伙直接通知我们的吗?”

克米尔用着不着调且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句正常话。

“走了。”

哑幼率先掀开帐篷往后营去,尤弥尔拍了下克米尔的肩膀,随后也跟着去了。

——

“啊,大家都到齐了啊。”

团长杰夫斯特.利威尔站在后营的中央——一个专供团员们休憩的帐篷,他是一个留着八字形胡须,面容憔悴的男人,深邃的眼窝下有着几道褶皱,标准的圆筒帽和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的口袋处塞着一条丝巾,彰显着他是位绅士。

他的声音像干涸的溪流却不至于过分沙哑,浑厚却不模糊,充满威严的同时也尽是沧桑。

“利威特,我的孩子,到这来。”

“没错,接下来就对大家说一下齐聚在这儿的目的吧。”

杰夫斯特双臂在身前交叉,手掌紧握着一根通体黑色,最上方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的手杖,弯着眼,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

留着黑色长发尾端扎成一条小辫搭在肩前,一身白色打底金边镶饰的西装直挺非常,作为团员中唯二成年[注③]的男性之一,利威特称得上最高。

利威特迈步走到杰夫斯特身边,从上衣袋中食指与中指夹出一张精致且带有红漆印章的白色信封。

红漆已被揭开,信封闭合处的下段有一根被残漆固定的白色细羽,被分成上下两端的红漆都带有图样,上段是一顶皇冠,下端是内容为Elizabeth代表伊丽莎白名字的倾斜字体。

“女皇邀请我们前往皇家剧院,为所有皇室以及贵族表演,这封信是邀请函。”

利威特边说着边将信封用两指夹着举起。

“所以我们是能去首都了吗!”

克米尔看起来格外兴奋,声音都略显尖锐。

“才不要给虚伪又恶心的人表演魔术,那是对魔术师的侮辱。”

团员中唯二的成年男性之一的米迦勒双手环胸,偏过头表示不满。

他金黄色的短发在灯下熠熠生辉,蓝宝石般的双瞳此刻充斥着不满之色。

“我们不能拒绝。”

被利威特目光注视着的米迦勒神色不悦,眉头皱得更紧了,朝着杰夫斯特团长行了个绅士礼后便一言不发地掀开帐篷离开了。

“麻烦精的脸又黑又丑诶!要被熏死啦!”

克米尔捂着鼻子,扭捏摇晃着身体成“S”型波浪。

——鱿鱼须喝醉酒了,嘴里还发出嘿嘿的怪笑。

“好啦,哥,别说了。”

尤弥尔走到克米尔的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了他的嘴,引得克米尔“唔唔唔”地挣扎。

“我去找他吧。”

站在众人最后的安吉丽特举手开口,在利威特的点头示意下离开了帐篷。

“安吉看不见会被麻烦精欺负的!”克米尔挣扎开口。

“还有意见吗?各位。”

利威特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三人,克米尔的嘴被面带微笑的尤弥尔捂得更紧了,哑幼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好,尤弥尔,你去通知大家收拾一下东西,哑幼、克米尔,你们去集市采买。”

“好。”尤弥尔拉着克米尔走了,哑幼“嗯”了一声也跟着走了。

利威特觉得差不多了,拿着信封也准备离开。

“利威特”

——杰夫斯特拄着权杖从阴影中走出,深邃的眼凝视着一半在光下一半身在阴影中的利威特。

“父亲”

——杰夫斯特要求他的养子利威特在私下的时候喊他父亲。

“我的好孩子,将马戏团交给你我很放心。”

“父亲”

——利威特很是惊讶,更多的是不解。

“我已经老了,利威特。”

“你和大家,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可以挥霍,你有更多的选择,以及一个远大前程。”

“只要你想,肆意地挥霍时间吧,不能等老了后看向马车外的世界也只剩下叹气。”

——杰夫斯特的声音浑厚,一句话说完后有很长的停顿,利威特觉得,此刻的杰夫斯特犹如一位在教堂中虔诚地诵读圣经的牧师。

——可能他真的老了。

……

克米尔、尤弥尔、哑幼三人从帐篷内出来后已经有段距离了,安静了不到一分钟的克米尔逐渐暴露本性。

“尤弥尔!弟弟怎么能捂着哥哥的嘴巴不让哥哥说话呢?”克米尔十分郁闷,他觉得刚才的他丢死脸了。

“好啦,好啦,你看,松开了。”尤弥尔微笑着举起双手,歪着头示意自己的无辜。

“好了,我去找其他人了,一会见。”

见克米尔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哑幼抬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走了。”

……

会议中途离开的米迦勒回到了他的帐篷,此刻的他正坐在一张凳子上,对面是追来的安吉丽特。

“还好吗?米迦。”

米迦勒手里把玩着纸牌,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我知道你讨厌贵族......”

“难道你不是吗?安吉,你是忘了他们当初做的事?还是忘了你的眼睛怎么变成今天这样吗?”

米迦勒语气急促,纸牌被他收回了袖口,正色望着安吉丽特。

安吉丽特先是微愣,随后释然一笑。

“啊,那些已经成为过去了,米迦,我们面对的是现在以及将来。”

“以前的安吉丽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对她来说都是奢望,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有了机会,有了能力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她能奋不顾身。”

“米迦,当过去成为枷锁,你将永远困在原地,直至溺亡。”

“不......”米迦勒出声打断。

“米迦勒和安吉丽特是同一类人,我能看得到,你为自己编造了一个白色的谎言,对此深信不疑。”

“哈哈,看来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呢,要来重新自我介绍吗?我叫安吉丽特,是一位盲女......”

安吉丽特笑着别过耳边的碎发,她向米迦勒伸出了手,白茫茫的眼睛十分真挚地看着他。

米迦勒垂眸,又成了原本那副懒散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纸牌。

他没有握住她的手,因为他觉得——

“我好像又看不懂你了,安吉。”米迦勒淡淡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无力感。

“是啊,我们是连自己都看不清的人,更遑论之外了。”

空气顿时沉静,一束微光从两人中间穿过,将空气中弥漫的尘埃点亮,光走过的地方,似有烟雾缭绕,连绵婉转。

“时间过得真快,十年就像是一团棉花糖,在水里融化又随水流溜走了。”

安吉丽特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

“米迦,你来了有多久了?”

“五年。”

“对......对......是有这么久了......”

“安吉,你的坚持是什么?或者说信仰?”

“信仰?......爱拉女神吧。”

“你又在开玩笑了。”米迦勒叹了叹气,“你不是会信仰神的人。”

安吉丽特抿唇,皱着眉头,半晌才开口:

”是爱吧。”

“爱?”

“因为我爱你啊,米迦。”

安吉丽特朝着米迦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后者却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女子用手遮住嘴,声音低低地笑着。

“因为我爱大家啊,爱马戏团里的每一个人......这里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不,比家还要好......”

虽然安吉丽特不信仰神,米迦勒也是,但此刻,安吉丽特倒真有点像圣母玛利亚了,米迦勒这么想着。

......

背负着去集市采购人物的克米尔与哑幼两人,此刻正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街道是由石板铺就而成,两旁是互相挨着坐落的屋子,这些房屋无一不是门窗紧闭,一路走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卖水果、织物等的商贩,行人近乎都是男子,妇女孩童不见踪影,在这灰蒙蒙的天气的笼罩下,小镇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现在还只是傍晚,为什么街上人这么少?”

哑幼看向一旁两手枕在脑后,一边吹着额前耷拉下来的碎发,还一边走得吊儿郎当的克米尔。

“好伤心啊哑幼~,你又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呢。”

克米尔看着哑幼渐渐黑下来的脸,忽然感觉腮帮子有点隐隐作痛,“咳咳”两声便正经道:

“最近,伦敦东区的白教堂一带出现了一名神秘的杀手,人传开膛手杰克[注④],据说他已经连续杀害了三名妓女,而且手法极其残忍,每位死者的小腹都被剖开,血淋淋的肠子就那么裸露在外,搞得人心惶惶的,虽然目前只在伦敦的白教堂那块行凶,但这小镇离那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的,哎呀,反正就是大家都挺怕的。”

克米尔见他说完后就陷入沉思的哑幼,以为他是怕了,便昂着头笑嘻嘻地想要安慰他。

“放心啦,到时候前往伦敦肯定会绕开那的!”

克米尔一把搂过哑幼的肩膀,笑着幻想此刻的他一定在哑幼眼里威武勇敢极了!

“有点怪......”

“嗯?什么怪?”

回过神来的哑幼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克米尔的手,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没什么。”

哑幼淡淡地开口,甩开克米尔的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嗯?喂!哑幼!话怎么能只说一半呢?说话说一半小心遭雷劈!”

克米尔跟在哑幼身后无能怒吼,却一一被前面的人屏蔽。

“好吵啊......”

“什么!哑幼~没爱了,你竟然觉得我吵了。”

克米尔不甘心的用哭唧唧的表情看向哑幼,就像一条正在疯狂摇晃着尾巴乞食的犬类。

“哑幼~”

最后,克米尔失败了,还收获了一顿爱的教训。

......

等克米尔和哑幼回到马戏团时,已是入夜,马戏团的众人也早已入睡,克米尔和哑幼将采买来的物品放到最中央的帐篷后,也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是安吉丽特来通知众人出发,团长杰夫斯特已经将马车租好,现在就只等众人将东西带好然后出发了。

由于昨晚只有克米尔和哑幼是晚睡,所以早上集合的时候,二人来迟了一会。

“哥,哑幼哥。”

尤弥尔站在一辆马车前,朝着从远处走来的克米尔和哑幼挥手,示意他们朝这边来。

“早啊,弟弟,哈啊......”克米尔打着哈欠,两只眼的眼皮还在打架,走路犹如行尸走肉。

“早。”相较于克米尔,哑幼的精神状态就要好上很多,跟尤弥尔差不多,或者更甚。

“哥......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啊?啊!”

克米尔慌乱地揉了揉眼睛,又拼命地眨了眨。

“进......进沙子了吧,哈哈,对,最近天气怪不好的。”

克米尔扯过话题,试图分散尤弥尔的注意力。

“东西都装好啦?”

“嗯,都装好了,就等你们上车了。”

尤弥尔看着克米尔慌张的姿态和双眼处围绕的一圈红痕,是被人揍了的痕迹呢,尤弥尔稍微思考了下就觉得一切都明了了,也不再去提,免得克米尔又要在耳边唠叨好久。

“啊,那挺好,不用再动了。”

克米尔挠着头,哈哈打笑着上了马车。

马车正在缓缓驶向伦敦,原本还困意朦胧的克米尔正兴奋得像只兔子,他拨开窗户的帘子,探出头,大喊:

“伦敦!爷爷我来啦!”

章节注释:

注①:伊丽莎白一世,1533年9月7日出生于格林尼治,1603年3月24日逝世于萨里,是都铎王朝的最后一位英格兰及爱尔兰女王,她的统治时期被称为“伊丽莎白时代”,是英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

注②:便士(Penny),这是中世纪西欧最常见的银币单位,由加洛林王朝确立,并推广到西欧各地。在英国称为便士(Penny),在德国称为芬尼(Pfennig)。

注③:成年,欧洲中世纪男子通常在14岁至16岁之间被认为是成年。

注④:开膛手杰克,历史上最恶名昭彰的连环杀手之一。在1888年,位于伦敦东区的白教堂一带,一位神秘的凶手以极其残忍的手法连续杀害了至少五名妓女。这位凶手因其大胆且残忍的犯案手法,以及在犯案期间多次向警方和媒体发送挑衅信件而臭名昭著,成为了英国乃至世界犯罪史上的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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