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涉及地形区域部分，由于资料不全，或有偏差，以私设替之。
……
有一个很著名的理论，叫做冰山理论，通俗地解释起来就是说，在北冰洋上航行时，你可能会见到一座矮小的冰山，或许你会对它的样子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从而就轻视了它，但事实上，你看到的可能只是它裸露在海洋表面那浅显的一部分，它真正汹涌澎湃且浩大的那部分，正隐藏在洋流深处。
……
杰夫斯特.利威尔先生的马戏团从曼彻斯特［注①］西部出发，前往伦敦，要向这个皇朝的地域中央靠近，曼切斯特与伦敦的接壤地是伦敦东部……
……
马车在野草地上缓慢行驶着，这里没有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也没有用石粒组成的小路，站在这向远处眺望，视线能够将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因为除了盖着地皮的浅浅一层的萎蔫的草，大雨后被冲刷得坑坑洼洼的泥土地还尚有积水，这里甚至没有一棵高大的乔木，连灌木也少得可怜。
朝阳从天地一线的地方升起，金黄中冗杂着丝丝缕缕胭脂色的光辉，犹如一件呢大衣披在天边的一隅，细看又似一片波涛汹涌的海岸，鱼鳞状的云边缘泛着金黄，是那接续拍上岸的浪涛，天边绵延出一望无际的纯白，是朝阳初升，也似夕阳落幕。
按照原定路线，马车从曼彻斯特西部边缘出发，经过这片与沼泽地相比也不逊色的草地后，穿过伦敦东区，期间需要不间断行驶一天，在东区休整过后，再由坎特尔——离皇朝的首都最近的一个小镇出发，因为不需要去拜见女皇——当然也是没有资格，马戏团的时间还算充裕。
马车一路的行驶还算平稳，除了偶尔的磕绊，这平平无奇的路程让克米尔感到十分无聊。
“尤弥尔～哑幼～还没到嘛？我真的要无聊地长出蘑菇了！”
克米尔手掌交握在胸前，忸怩摇晃着身子，故意把尤弥尔和哑幼的名字拖的很长。
尤弥尔、哑幼、克米尔三人同行过很多次了，自然而然地选择将他无视。
最初，克米尔是和利威特、米迦勒二人一辆马车，但克米尔在路途上总是不安分，吵得那两位不耐烦到直接将克米尔丢在了半路上，等众人到达目的地后才想起来去接在野外冷得瑟瑟发抖的克米尔，以至于后来，尤弥尔肩负起了作为弟弟的使命，让克米尔与他乘坐一辆马车，而哑幼作为两人好友自然也是一起，马戏团的成员在两年前就分成了两股，成人组——利威特、米迦勒、安吉丽特，与未成年组——克米尔、尤弥尔、哑幼。
“听说东区最近很不安分，出了个连环杀人案，至今还没捉到凶手呢。”
尤弥尔正低头看着手里纸质的手绘地图，话却是对一旁的哑幼说的。
“嗯。”
哑幼靠着车窗，右手撑着下巴，幽蓝色的瞳孔微眯，一头白色短发被风吹拂在空中纠缠，飞舞。
“我们现在已经穿过一半的草地，一路都是朝着正东方向，如果之后也都是以现在的速度和方向行驶，我们会在天黑前到达东区的……”尤弥尔的声音顿了顿，“白教堂，西部，乱民区。”
“诶？团长竟然没有选择绕过那吗？”克米尔疑惑道。
“或许是为了节约时间，又或是经费不足，或许吧，谁知道呢？”
尤弥尔恢复了原本笑眯眯的样子，带着一颗细小黑痣的嘴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好似刚才刹那的惊讶未曾发生。
“啊勒勒，马戏团的惊悚白教堂杀人案一日之旅，又有乐子玩了，哦耶！”
克米尔小声且快速地鼓掌，一边笑一边发出听起来有些痴的嘿嘿声，嘴似乎都成了一个倒三角。
“哥，乱民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是不归皇室卫兵所管辖的灰色地带，皇朝最大的黑色势力可能就在那哦。”
尤弥尔无奈地为克米尔讲解着乱民区的复杂程度，意图提醒他不要乱来。
“诶？这么可怕嘛？啊，我好怕怕哦～”
克米尔欠兮兮地说着不着调的话，显然没有将尤弥尔的提醒听进去。
“话说哦，弟弟，你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过！”
尤弥尔无奈的将手中的纸质地图拍到克米尔的脸上，随着纸张滑落，标有伦敦字样的扭曲图形中，偏东边的一块区域被红色油墨特意圈出并加上了感叹号，在其一旁刚好有尤弥尔之前说的那段话的简版。
“哥，知识就是力量。”
克米尔一手握着地图，一手挠着头，略显僵硬地哈哈笑着。
克米尔心想：可恶！是无法反驳的感觉！
跨越草地的路程虽远，但在兄弟俩时不时的打闹中，时间也在悄然流逝。
伴着间断想起的阵阵虫鸣与车轮“骨碌碌”前行的声响，太阳从东面带着浩荡之气升起，又牵起一片赤橙色的霞光没入西方的平地，层层叠起的云团恰如昏黄路的灯下被雨点掀起波澜的水洼，飘逸灵动，灿烂夺目。
“到了。”一直趴在窗口的哑幼出声提醒道。
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驶入了伦敦东部的乱民区近中心的边缘区域，由于首都经济较为发达，来往人流量多，不乏有带着大量货物的商人进出交易，边缘区已经能看到许多有着一定规模的商铺，当然还包括了提供住宿的旅店。
约仕克客栈——边缘区最大的客栈
利威特带着大伙进入了客栈，将一手袋的便士交给了客栈的负责人，男士两人一间房，女士一人一间，要求要一个足够大的仓库来放表演所用道具与移动场地，在确认完一切事务、领了钥匙后，众人才得以停止奔波劳碌的一天。
全程，杰夫斯特团长都没有作声，也没有做出任何带有指导或阻止意味的动作，他只是面露慈祥和蔼，眯着眼，温柔的看着利威特，就像一只年老的猎豹看着自己的已经学会捕食猎物、勇猛强壮的小猎豹。
最终，克米尔与不幸的哑幼分在了同一个房间，而此时的哑幼正躺在床上，用枕头捂着头——半个小时前，克米尔从进房间那一刻起就一直念叨个不停。
克米尔不甘马上就要离开东区，一直嚷嚷着要在这停个一天，原因就是，克米尔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乱民区，更何况是一个有着连环杀人案的地方，他的玩性被此激发了。
哑幼忍无可忍地将枕头扔向了克米尔的门面，被后者稳稳接住。
“喂！当心点啊～要是把我这张帅气的脸弄坏了，肯定有好多观众伤心的！”克米尔抱着枕头，努嘴道。
哑幼没有与克米尔搭话，而是转身，干脆利落地出了房间。
得了一丝清静的哑幼来到了利威特与团长的房门前，礼貌性敲了两下后就进去了。
房间里，利威特正拿着铅笔修改马戏团的设计图，由于要去皇家剧院表演，那他们原本的帐篷式的演厅肯定就无法使用了，但还要考虑到团员们对于新场地的陌生性，要尽量优化一下，两者兼顾，这就有很大的活要干了。
团长去了负楼的吧台喝酒去了，此刻只有利威特一人，而他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脸色淡定地看着图纸，好像什么都知道般。
“明天和后天，在客栈停留两天。”
“我需要理由。”
“女皇派人将整个白教堂一块的区域进行了封锁，只进不出。”
“我们有邀请函。”
“可以试试。”
在两人简单的一段对话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哑幼觉得，自己已经尽力，成不成那得看天意，正当他想要回去时，利威特放下了那张图纸。
带着金框的单边眼镜后有一条细珠链条挂到耳后，眼睑下隐隐有着黑眼圈，利威特望着哑幼，启齿道：
“是为了克米尔吧。”
利威特既没有质疑“围城”的真实性，这是队长对队员的信任，也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是队长的谨慎。
他开口道出的这句话是一个肯定句，甚至与之前的话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哑幼清楚，面前这个人，他对他们了解至深。
“嗯。”
哑幼迷糊地答了一声。
“你不觉得你有些过于溺爱他了吗？”
“嗯。”
“为什么？”
利威特对这个问题好奇很久了，自从三年前这孩子被父亲收留，就很少说话，一开始以为是怕生，过了一段时间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直到后来，在克米尔与安吉丽特，一个吵闹，一个开导下，他才结结巴巴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瘦弱且幼小的哑巴，这是当时众人对哑幼的认知，虽然当发现他会说话时，众人也就不再提及，但渐渐的，这个戏称却成为了这孩子的名。
哑幼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最后才哑着嗓子说道：
“他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还活着？”
利威特想不通，或许跟这孩子的过去有关，但哑幼从来没说过，他也不便再问。
“你先走吧……哦，叫米迦勒来一趟。”
“嗯。”
哑幼下了楼来到客栈二层，在楼道最里处找到了米迦勒与尤弥尔的房间。
现如今早已入夜，楼道边上稀疏挂着点着的蜡台，旅客多已入梦……
“砰”
楼道最里处的那扇门被人打开。
哑幼走到那刚好与门口的米迦勒对视。
“利威特找你。”
米迦勒眼眸微低，看了哑幼一眼后就抬腿走了。
正对着门的后方，大概1.5米远处，尤弥尔眯着眼，微笑着，在橙黄的灯光下尽显温和，嘴角的那颗细小的黑痣更是晃眼。
“只是吵了一小架而已。”尤弥尔先是解释了一句，然后才问“怎么了？”
哑幼摇了摇头。
“是哥哥又在闹了吗?需要换房间吗？”
哑幼再次摇了摇头。
“嗯……很少见呢，那么，晚安……哑幼哥。”
尤弥尔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走到门旁边时，话也说完了，门也就关上了。
看来，米迦勒与尤弥尔的心情都不好，虽然一个平时总是少有表情很淡漠，一个对谁都是笑着很温和，但两人平时都是看着最为像一个绅士，最有“礼”的人，今天，却失了“礼”。
哑幼也不想继续在外晃荡，上了楼也回房睡去了。
……
话说这边，米迦勒出了房间后心里十分烦闷，就想着先去负楼转转，偶尔借着酒精来舒畅自己的精神，然后再去找利威特好了。
负楼的酒吧是一个专司夜间的场所，在白天是不营业不开放状态，晚上，则会有调酒师整夜驻守。
今夜的吧台人并不多，米迦勒刚下楼，就看到了坐在高脚椅上的团长杰夫斯特。
他走到杰夫斯特旁边的位置，坐下，向调酒师点了一杯起泡甜苹果酒。
没过多久，一杯盛着金琥珀色的盖着绵密泡沫的苹果酒的玻璃杯被端上台，由调酒师推到米迦勒面前，两块方形冰碰撞得“当啷”作响。
“苹果酒里当属半干型香槟苹果酒最佳，甘洌清甜的口感简直回味无穷。”
杰夫斯特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语气平缓。
“不过……苹果酒被视为酒界的‘儿童牛奶’，较之有‘生命之水’之称的蒸馏酒要逊色不少。”
“既然都16了，不试试让成年人都痴迷的东西吗？”
杰夫斯特说着，将手里的高脚杯递了出去，是与苹果酒同样的金琥珀色。
“橡木桶陈酿的威士忌。”
米迦勒接过那只高脚杯，酒液在杯中摇晃、旋转，被中心处的漩涡不断聚拢，他蓝宝石色的双眸在光下熠熠生辉。
杰夫斯特用他那深邃的瞳孔看着举着酒杯不动的米迦勒，眼神中有晦暗之色，八字的胡须随着他的话语颤动着。
“米迦不愧是马戏团的门面担当啊。”
“马戏团会有一般人是为了你而来的，被誉为‘天使魔术师’的存在。”
“魔术是你的生命。”
“真是不敢想象有一天你会舍弃它，这比废弃你的双手，哦不，厌恶你的双手还要可怕吧？”
杰夫斯特没由来地说了这段话，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他的视线也一直在米迦勒身上。
“是的，您说的没错。”
“我不会舍弃它，我把它看得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米迦勒这般回答道。
他一举喝下了手中的这杯威士忌，不等杰夫斯特再说些什么，便道：“先生，利威特找我还有事呢，先失陪了。”说完，放下酒杯就离开了。
“或许吧……也许会呢……”
等米迦勒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杰夫斯特的视线里，他才默默地叨咕出一句。
……
房间里，听见门被缓缓打开的声音，利威特放下笔，抬头看向一处。
“你喝酒了。”
利威特的语气略显责备。
“一点点。”
米迦勒的脸颊已经有胭脂色的红晕出现，说话也有些黏糊。
“什么酒?”
“苹果酒”
“撒谎”
……
“呵呵呵……”
米迦勒没忍住低声地笑了。
“算了，你肯定遇到父亲了，是他让你尝试喝烈酒的。”
利威特摘下了单边眼镜，从桌子上倒了杯水，起身递给了米迦勒。
“谢了。”
米迦勒接过，一口喝完，然后用指腹摩挲着杯子表面。
“说吧，什么事？”
“哑幼说女皇派人将整个白教堂一块的区域进行了封锁，我需要拿着信去找守卫看看能否给我们放行。”
“哦？”米迦勒略挑眉头，有些意外，转了语气后又说：“你怎么不去？”
“我要设计图纸。”
“行。”
见利威特再没有其他事了后，拿着那封信就准备走了。
“祝君夜安。”
留下最后一句话后，房间就只剩利威特一人了。
“夜安。”
……
进入伦敦东区的第二天，由于不确定能否出去，利威特给众人放了个小假，只有一上午的那种。
得到这个消息的克米尔当场一蹦三尺高，拉着哑幼和尤弥尔就要往乱民区的集市跑。
“我拒绝。”
尤弥尔笑着拍开了克米尔的不安分且扯着他衣袖的爪子。
“诶！为什么？”
“乱民区不安全，我也不建议哥哥你去，而且我准备把之前耽搁的《伦敦历史上的那些事》看完，所以就不去了。”
“诶！”
克米尔不懂，克米尔大为震撼。
最后，克米尔只拉到哑幼一人。
“大家也太没趣了吧，讨厌鬼和麻烦精这两个工作狂不提，尤弥尔就是个书呆子，竟然连安吉丽特也有事诶？难道整个马戏团中，只有我们两个是咸鱼吗？”
“不不不，不是咸鱼，而是快乐的享有者！”
克米尔上一秒还是哭唧唧的模样，下一秒又自我安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此刻，在克米尔不断的念叨下，他已经不自觉的来到了乱民区近中央的位置。
乱民区可分外圈与内圈，外圈极具繁华之象，开着各式各样的店，行人商旅不断来往，而内圈是肉眼可见的杂乱，围绕着中央广场的喷泉，一圈全是棚户，或是低矮狭窄的单栋，极少的人坐在屋外，空气中飘散着动物的腥气，与肉的糜烂味。
与先前不同，周围有几道犀利且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让他感到极为不适。
“哑幼……哑幼……”
克米尔喊了两声，发现没有人回答他后，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眼中笑意尽敛，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的眉头。
……
在与克米尔渐渐靠近中央时，哑幼在一条狭仄的小道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当即便什么也管不了，一股脑地冲上去了。
跟随着那个身着西装的背影，那愈来愈浓的熟悉感，让哑幼的内心被苦涩充斥着，仿佛周围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眼前的那抹黑色。
跟着那人拐了好几个弯，直到最后丢失了那人的踪。
哑幼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是嘭嘭直跳的心脏与澎湃汹涌的血液让他无法冷静思考，就像一头丢失了理智的野兽。
小道尽头，一家店的门铃被摇响了，哑幼凝神看去，是一家无名酒馆，而那个走进去的客人就是那个之前的西装男。
哑幼抬腿跟了上去。
进店后才发现，这家店昏暗无比，又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声音。
幽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试图适应这片黑暗。
突然，有人从背后靠近，还未等哑幼有任何动作，就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人的头靠近了哑幼的耳边，声音缱绻又慵懒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小30。”
章节注释：
注①：曼彻斯特， 中世纪时期是一个小市镇，后来成为重要的纺织工业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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