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烧的不省人事。
他在梦里想起了很多事情。
碎叶重逢那夜,裴渊那个吻,裴渊写了许多年的暗暗相思,庆功酒之后,裴渊逼迫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冠礼那日,裴渊温柔地给他编了一束长生辫。
那股小辫子如今就挽在他发间。
裴渊在梦里朝他温和笑着,对他伸手。
“顾长安的生老病死,裴渊都得知晓。”裴渊怜惜呵护着他,陪他在城里漫步,和他共饮一碗酒,裴渊认认真真对他表白心迹,他这么诚挚,自己欠了裴渊那么多东西。
裴渊等着自己伸手,他刚要伸手,忽然赵承钰出现,他也说:“我心悦老师。”
伸出去的手便如被烫到一般又缩了回来,面前两人都如烟尘消失不见。
现实里的那些谩骂讥笑,流言蜚语,统统变成一把又一把的刀在他身上来回切割,他也声嘶力竭讨伐自己。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私欲就接受裴渊?喜欢又如何?这世上那么多人,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自己的弟子?他这一门三人,就这样沦为了天下笑柄。
他两个弟子都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他自己也不干不净,那些人说的都没错,他就是假仁假义的天下第一虚伪之徒!
坊间传唱的歌谣,长安城的风言风语。
天理伦常在上,那些仁义道德统统倾塌下来压在顾长安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绝望地想,他们师徒终于是沦落为笑话了!
一向坚守本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在这件事上很轻易就被他人好恶影响,狠狠厌弃起自己。
他想,碎叶的人现在看他恐怕也是一样吧?他们是不是也在暗地里讥讽他们师徒不顾伦常,荒诞可笑?可笑他自己,自欺欺人,蒙骗自己这么久,给自己找借口说他同裴渊彼此心悦,不敢辜负这最后的时光。
可实际上他们还不是越过伦理纲常,做着同样让人诟病的事情?
他这样的人,确实虚伪!
还是死了便罢,死了……也好留给裴渊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声。
顾长安于是将自己困在了自责里,不敢再见裴渊。
要不是身体情况不允许,他恐怕就要离开碎叶了,尽管他恨不得立刻从煎熬折磨里解脱,可他还记着身体发肤不敢损伤,也不想让裴渊更折磨,故而没做什么极端的事情,也没强行离开碎叶。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自己走到了什么山穷水尽的地步,都还要想着不能伤害他人。
他仅仅是不再求生,他想着自己便就这么安安静静死去好了。
可他这副样子,对裴渊本身便是一种伤害了。那日之后顾长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冬青送茶饭药汤以外谁也不愿意见,尤其是裴渊。
立秋之后,碎叶似乎很快就到了冬日,顾长安的身体状况在严寒和他自己的刻意放弃里急转直下。
其他人刚开始穿夹衣的时候,顾长安已经畏寒到裹着狐裘,行动不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