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不敢出现在顾长安的视线里,他在碎叶望眼欲穿,祈求赫连夫人能早点回来。
上个月神医有了音信,他人在龟兹,碎叶和西域刚打过仗,中原人去求医,他们必定不会同意。赫连桑的夫人正巧要带着女儿回家探亲,她于是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忙游说神医。
没有别的办法,裴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赫连夫人身上。
“他今天还是吃不下去饭吗?”裴渊站在门口,看到冬青送进去的饭原封不动地又端出来了。
冬青点头:“顾大人说他没有胃口。”
“他还是不见我吗?”
冬青咬着唇,为难地点点头。
赵承钰的目的达到了,他自己得不到,于是就来恶心顾长安和裴渊,他跟着顾长安学了这么些年,别的不知学的怎么样,拿捏顾长安的痛处这一项学的十分出色。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一表,顾长安必定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和裴渊在一起。
顾长安喜欢的那棵沙柳树早就秃了,在萧瑟的秋风里挂着枯黄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顾长安也好久没出去看过了。天一冷他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病,他现在每天都要喝好多苦药汤,满屋子都是难闻的汤药味儿,要是早些时候,还有裴渊哄着他,给他吃西域传过来的玛仁糖,但是现在也没有了。
他不愿意见裴渊,也不愿意让自己轻快点活着,他将死前这些折磨看作是在赎罪。
天下哪有他这种师长?一共两个弟子,都怀着那样的心思,所谓上梁不正就是这样吧?所以他只能怪自己。
入夜的时候,顾长安屋子里火盆要灭了。
有点冷,但他准备就这样将就着天亮。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走进来,轻手轻脚通了通火芯,又添了些炭。
顾长安知道是谁,裴渊弄好火盆走过来,他闭上眼假装熟睡,裴渊帮他掖了掖被子,随后一只手落在了脸上。
裴渊心疼的看着顾长安越发尖细的下颌——顾长安又瘦了。
他看了好半晌,见顾长安睫毛忽闪着,似乎要醒了,不得不起身离开。
他如今也是凌迟顾长安的一把刀,他也知道。
裴渊不想看顾长安这样一心求死,对他而言,他最大的愿望不是得到顾长安,而是希望顾长安平安喜乐,顺遂一生。所以若是顾长安离开自己就能解脱,他是愿意的。
私欲可以克制,他只希望顾长安不要再痛苦。
若不是顾长安身体太孱弱,他也想放顾长安自由,可是他如今的身体,放他走无疑便是让他去送死。
可如今这样,也并没有好到哪里。
顾长安的生命在一天天消散。
他拿出打仗的时候,顾长安悄悄给他揣在身上的平安符,将他放在顾长安手边。
他凯旋回来之后顾长安从没问过这个东西,或许他以为自己遗失在战场上了,但他好好保存着,上面还带着一点从战场上带回的血渍,平安符上带着血看着似乎是不详,但裴渊管不了这些了,他只想顾长安能放过自己。
他希望顾长安能记起那些人盼望他好好活着的人,不要再与自己为难。
这世上假如还有人能劝说顾长安,那必定是故去的顾清芙。
也许只有她的宽慰和体谅才能让顾长安离开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