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裴渊走出去了。
顾长安睁眼,看着被珍重放下的东西。
辗转了许多次,送来送去又回到自己手里,也许冥冥之中,母亲确实在护佑他吧,可是想清楚一件事情不难,难的是做。
他握着那个破旧磨损过的平安符,久久不言,等耳后的枕头都开始冰凉,他才意识到自己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他知道,他们终究是要错过了。
裴渊也打算放下了。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裴渊今天的意思便是如此,他看自己无法看破,便不要求别的了,他在帮自己解脱。
裴渊还没带他去鸿雁山,还没带自己去跑马。
顾长安在黑夜中忍不住哽咽,嘶哑着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道歉:“对不起,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要是有来生,我们便做两个没有干系的人,不亏不欠地过一辈子,要是遇不见,就潇洒快意一生,要是遇见又相识,若你我来生还能彼此心悦,哪怕我们仍旧都是男子也无妨。
那时,我也敢鼓起勇气,同你说一句我心悦你,想与你结个良缘。
就算最后良缘未结,我也能大大方方同世人说,我便是心悦这个人,没得到也欢喜。
只因为那样毫无干系萍水相逢的他们,心悦了就能大方说出来,不必担心其他。
寒风一日似一日冷冽。
顾长安意识也一天比一天昏沉。
这天,裴渊站到了顾长安门外,问:“老师想回江南吗?”
顾长安并不清醒,他听到有人问自己想不想回江南。他整个人都冷的发抖,开口的时候嗓子里冒着热气。
“我想……”我想去西疆。
回江南做什么?他不是想要葬在鸿雁山吗?他不是答应了谁,要在鸿雁山上远眺碎叶?
“老师若是思念故乡,弟子就派人护送老师南下,此时江南气候温暖一些,老师也能好好修养。”
裴渊终于不忍心再看顾长安这么消磨自己,他不知道顾长安还要怎样才能从痛苦里解脱。
赫连夫人至今未回,希望越来越渺茫了,顾长安恐怕要等熬不过这个年了。
他最后的日子若是在碎叶,必定不会快乐。
——顾长安只要呆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快乐。他不能让顾长安身体康健,也不能让顾长安心里欢悦。就放手吧,顾长安不愿意开口,就自己来说吧。
“裴渊……”
“我在。”
顾长安清醒了一点。
他听到了裴渊问的话。
他也不舍得离开这里,可是或许离开对裴渊更好一点。
“进来罢。”
裴渊顿了顿,似乎对结果已经知晓。
今天或许就是临别了吧?
他正了正脸色,不让自己看起来太难过,然后抒了一口气,尽量轻松地推开门。
床上躺着一个接近烟消云散的人。
顾长安啊,裴渊在心里叫这个名字。
“老师。”他恭敬行礼。
顾长安强打起精神,勉强睁开眼:“我走后,你要……你要好好地,好好地……”
好好地如何?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好好地守着碎叶,好好地活着?娶一个妻子,儿孙满堂地过完这辈子?
他说不出口,他死不悔改。
裴渊也没说话。
“何时送我走?”
就这么三言两语,他们的故事便画上了终章,开始的仓促,结束的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