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觉得眼眶里的东西立刻就要遮掩不住了,他别过脸仰起头,好让这汹涌的河流不要在此刻奔淌。
“后天,老师这两天好好休息,赶路耗费精神。”
“……好。”
“老师休息吧,我先走了。”
顾长安还有许多话没说完,他想让裴渊再走近一点,他想再看看裴渊,他想再多告别几句。
可是裴渊此刻恪守规矩,进退有度,回话都站了一丈远。
这便是他要的,裴渊给了。
他毁约毁的彻彻底底,裴渊没再与他清算。
傅东夷来看望顾长安,可是顾长安自打那次病倒,便不愿意再见任何人了。他不想从旁人脸上看见任何情绪,同情也好,理解也好,讥笑也好。
这次也不例外。
他想,道别便不必了,他只当这半年大梦一场,他从未到过这里好了。
要是运气好,他能倒在江南,那也是全了辞官时的心愿。
要是上天肯给他最后一点仁慈,千万让他死在故乡,他已经丢了心之所向的地方,总得找到回乡的路。
这里的人和事,既不能纠缠便都放下吧!
准备了两日,车马随从裴渊都给顾长安备好了,他来到顾长安屋子,亲手搀起了顾长安。
这次顾长安再没有抗拒他们的贴近,他们默不作声,享受着最后一次靠近。
今日便是诀别啊!这么寻常的一个寒冬,他们都安安静静,可这一别,今后,就是真的生死不见了……顾长安罕见地迷茫着。
他们无言往外走,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
裴渊握着顾长安只剩下一截骨头的枯瘦手臂,小心翼翼扶着他,怕他随时散架。
顾长安上车,马车动起来,裴渊跟在车外,静静送他最后一段。
“裴渊,此去经年,你我大约没有再见的时候了。”
裴渊没说话。
“你要保重。”这两日,保重说了数遍,其实很唠叨了,可他实在没别的好说了。
两日前说过要他好好地,裴渊那时没回话,顾长安还在耿耿于怀,他于是又说了一遍,裴渊还是没说话。
他沉默着,从未觉得家里到城门口这段路这么短暂过,城门口很快便到了。
顾长安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上一次,他千里跋涉倒在这里,睁眼便是重逢。
这次是离别了,不似六年前,还有再见之时可以期盼,这次大约没有再见了。
“就到这吧,别送了。”送君千里也有一别,他们何须舍不得这最后一点破碎时光?反正这辈子,好坏都七零八落,拼了也拼不到一起了,还是不要末路挣扎了。
裴渊于是站定,朝着车厢拜了三次,扬声道:“裴渊,代碎叶城,谢顾相恩德。”
如此,便是最后的交代了,你是我的先生,是深明大义的顾相,我们是这样寻常的一对师徒,我们便寻常相聚,寻常分别,没有其他牵连。
——请你千万不要再困死在原地,我放你自由!
裴渊的声音传进耳朵,顾长安再次泣不成声,他拼命压抑那些失望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