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正领他去换上甲胄——军中怎么可能养一个闲人,这小叫花子自然充了军。
“我之后……也能像这样日日吃饱饭吗?”他新奇地摸着身上的甲胄问我,洗去泥土的面颊意外的干净端正——麦色的皮肤,是个挺清秀可爱的少年。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行军初期自然是粮草充盈,粥米粘稠。但若这战事拖得太久,后方供应不足,就不能保证这么多将士人人吃饱了。
“较你从前过的日子,应该是要好些的。”我斟酌着词句。
这话说得挺不负责任的。安安分分当个乞丐最差也不过饿死街头,但充了军,很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倒像是浑然不在意,笑嘻嘻地继续说,“我听闻军中全是些田里征来的汉子,个个五大三粗的,不成想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哪样的?”我皱了皱眉,下意识问道。
“唔……看起来文邹邹的,白面无须,倒像个教书先生,或者天天坐馆子的郎中。”他说得飞快,还小心地抬眼看了看我的神色。
要是对着一个寻常士兵这么讲还真是有够冒犯的。军中之人,怎么可以比作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
我前边气够了,此刻倒有些生不起气来了,只是颇感无奈。我的确不能算个正宗的农人,家中子女不多,还有大哥帮着爹娘干农活,故而我幼年也不用帮农。爹娘疼我,让我念过几年私塾,后来也自己读了许多典籍。不说学富五车,考个秀才在村子里当个先生确实是不成问题。
这么算来,他说得的确没错。我于是没搭理他的话,只是问:“你年方几何?唤甚名字?”
“年纪……记不清了,只晓得还没到弱冠。”他答得支支吾吾,“姓甚名谁的话还真没有定论……不过他们都叫我小花。”
听到这个名字,我没忍住笑了。没到弱冠吗……也对,这孩子看起来也就莫约一十六七上下。
其实我也没比他大多少,但他生得讨喜,性子又古灵精怪,我不自觉就把自己带入兄长的角色。
“是你自己要问的,知道了还笑我。”他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故作埋怨地瞪了我一眼。
我也收了笑,正经道,“我姓刘,单名一个沐字,比你年长许多。之后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问我。”
“好清雅的名字!我要唤你什么?沐哥儿?”
……没大没小。
我直想一巴掌呼他脸上,心道果然还是不能给这小子什么好脸色。
此时已是戌时,白日里浩浩荡荡的樘军安营扎寨,望去是乌泱泱一片人头。士卒要么生火围坐,要么凑到将军跟前溜须拍马,运气好的还能讨瓢子酒来喝。
将军立于晃动着的火苗边,抱坛豪饮。完了一抹嘴,“淌过前面的河,再翻过两座山头,就是我等为国争光之时!”
说罢又哈哈大笑道:“他日待我军凯旋,本将军便请示陛下,为大樘将士们摆酒设宴,让诸位吃个痛快,喝个痛快!”
士兵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纷纷举起胳膊,也不管手中有没有酒,隔空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