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沉,夜色在月色照耀下并不黯淡,因而他能清楚看见对面屋顶上那人蒙眼的黑布带在风中飘动。
那人一如记忆中模样,如青松半挺立在潦倒红尘,范闲已然湿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轻声喊道:“叔。”
五竹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你成亲了。”
“嗯。”
“从今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家人,还会需要我吗?”五竹说话没有语气,连这样的话语说出口也是平铺直叙的。
范闲急急上前,拉住他的手,“需要!”他几乎有些急切地说,“我永远都会需要你。”
五竹感受到自己手上那只手的枯瘦,忽而说道:“你瘦了。”
范闲心中一恸,欲笑不能,只能佯作为玩笑般应道:“想你想的。”
五竹没有动作,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他看着五竹不被岁月惊扰的脸,收了做作的假笑,藏着哽咽,又说了一遍,“叔,我很想你。”
“你哭了。”五竹戳破了他都隐忍,范闲噙着泪眼无奈笑了,泪与笑一并迸出,他展臂抱住五竹的腰,将头埋在对方胸前,高声喊道:“叔我好想你啊!”
而后失声痛哭。
五竹还是那样,像一棵空地上孤独生长的参天巨树。他在并不完整的记忆中突兀地开始思考:这么多年,范闲头一次哭成这样。于是他破天荒的有些慌张起来,僵硬地将手搭在范闲背上,环抱住这个孩子的身体。
范闲突然抬起头,“叔,你是不是第一次抱我?”
范闲在五竹身边长大,小时候也总偎着靠着五竹。记忆里的五竹永远像个不通人情的木偶,挺着直直的脊背,望着不知怎样的世界。
“我是不是没保护好你?”五竹突然问道。
范闲摇了摇头,“你把我保护得很好,只是我也有了要保护的人,所以处处为难。”
五竹想了想,又问:“谁欺负你?”
范闲从他怀中出来,拉着他的手坐在台阶上,像幼时那样靠在他身上,“不想提了。”
东天拂晓,范闲依在五竹身上沉沉睡着。婉儿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窗边,看着窗前的背影,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互依靠了千百年。
范林婚事甫定,远在信阳的李云睿便拿着内库历年账册随礼,给范闲送来了负债两千万两的内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陛下高坐明堂,更是耳目灵通。
“两千万两的窟窿,要填平,与填海无异,你不必给自己揽这个大麻烦。”皇帝声音沉缓,似长辈温声劝说。
范闲立于殿中,带着不可回转的坚定回道:“臣敢接,就能还。”
“想好了?”
“想好了。”
皇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那就交给你。”
范闲领了旨,就要告退,却听皇帝道:“留下来陪朕用饭。”
范闲脚步一伫,回身道:“臣昨日新婚,与婉儿正值浓情蜜意,实在归心似箭。”
皇帝听范闲用他赐的婚来作搪塞他的借口,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你要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