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恨

范林两家的婚事名动整个京都，红色的绸幔将京都围了一圈，吹拉弹唱的、拖车抬轿的，从城南走到城北，城东行至城西，务必要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婚事。

皇帝钦定的日子，不敢不说是吉日，良辰倒是实实在在的。范闲牵着婉儿，拜了天地高堂，行了夫妻对拜。皇帝亲笔题的“百年好合”也大摇大摆地入了厅堂，还要所有人跪地谢恩。都道天恩浩荡，唯有范闲盯着那四个字，恨不得将它灼穿。

婉儿让人送入了新房，范闲仍要扯着笑脸同往来宾客推杯换盏，说场面上的漂亮话。

另外两位被关了禁闭的也得了允许，前来祝贺。范闲举杯来桌前敬酒，李承儒看他强颜欢笑，暗暗叹了口气，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太子向来装得老实，笑呵呵地说了些诸如“早生贵子”的话，掩过腹中诸多心思。

唯有李承泽，见他满脸虚情假意，蹙起了眉头——分明是与心上人终成眷属的好事，范闲怎会是这副样子？他捏住范闲举杯来碰的手腕，“你不开心？”

范闲伸出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满脸假笑，“我开心得想死。”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李承儒拦了下来，“大喜日子，消停点。”

李承泽哑口无言，他只是不明白，是什么让范闲在这样的日子里都不能真心欢喜。

热闹褪去，长辈们也都先回房了。范闲一手持着酒壶，歪倒在院中阶前。月光如水，树影斑驳。他一身红衣与红绸灯光相映，卷曲的长发掩着面容，在摇动的烛火中隐隐约约。

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范闲抬头瞥眼看去，是李承儒。他蹲下身拿过范闲手中的酒壶，看着他被酒晕红的脸，认真道：“范闲，我知你不易，京都太多勾心斗角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这些我不愿插手，但你若是有所求，只要不违天理人心，凡我所及，一定尽力相助。”

范闲低头笑了，“你可真是歹竹里的一棵好笋。”

李承儒掺起他的臂弯，“洞房花烛，你不该独在此买醉。”

范闲脚步虚浮，只得半倚在李承儒身上，嘴上却还不饶人，“才夸你一句，就开始多管闲事。”

大殿下不与醉鬼计较，扶着软做一团的人向新房走去，不想半路还能遇上程咬金。

程咬金是他同姓的弟弟，架着不醉胜醉的姿态靠在走廊上，“大哥和范闲何时这般熟悉了？”

被问的人还没开口，一身酒气的那个先答了，“李承泽，你又找事儿。”

“今天我不找事儿，”他自袖中摸出一个金丝绣纹锦袋塞到醉鬼手里，“百年好合。”

“狗屁的百年好合！”范闲忽然破口大骂出来，攥紧锦袋就要砸回去。亏得李承儒搂住他都手，才救回他二弟的一番心意。

李承儒摇了摇头，看着面色阴沉的弟弟，“他不是冲你，先让他回房，待会儿你我一道回去。”

红烛燃过半，一声烛火噼啪，范闲昏昏醒转，见婉儿在一旁睡得安慰，替她掖了掖被子，小心披了外衫踱出门去。

他轻轻关上房门，才转过身，抬眼一看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