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在他拿起针的刹那便开始了挣扎,他胡乱地抓着皇帝的衣袍,哀哀地求着,直到皇帝握着李承儒的手,将第一滴墨送进了他的肌肤之中。
范闲的哀声骤然收尽了,只闭着眼,不自禁地流着泪。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努力跨过时代、思想的鸿沟的努力,在至高无上的权柄之下,也如泥沙一般,一触倾塌。
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另有自己的家人,自以为只要抵死不认与皇家同出一脉便万事大吉。他可皇帝偏要他知道,不愿姓李,那便只能做他李氏的家奴,顶着属于他的烙印。骨血尚能掩藏,皮肉烙印却一窥即知。皇帝要他此生此世,从灵到骨,从血到皮,都清清楚楚地归属于自己。
针密密麻麻地刺在腰间,范闲分不清究竟是皮肉在疼还是灵魂在痛,只得用力咬住眼前的衣布,直至满口鲜血,几欲昏厥。
皇帝扣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能,直到那幅青龙衔梅在他身上活过来。
李承儒满头细汗,颤抖着将针丢在盘中。而后见皇帝垂眼看着他,问道:“你说朕画的红梅,与你在他身上栽种的那些,哪个更美些?”
这话太过无耻狎昵,李承儒失声叫道:“父皇!”
皇帝亦察觉失态,冷哼一声,将怀中人安置榻上,独自离开了。
李承儒慌忙上前,范闲仰倒在榻上,双眼紧闭,泪水却从眼角滑落,湿透枕衾。
有手生疏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恍惚间他听到李承儒在说:“睡吧,大哥守着你。”
他便缓缓睡去,醒睡之间,已在心中发下誓愿——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杀了皇帝杀了李承泽和李云睿,还自己一身清风明月,自由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