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出现

董事会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南亭站在投影屏幕前，激光笔的红点停留在"凤凰计划"四个大字上，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根据市场调研数据，未来三年内，低成本航空在亚太地区的市场份额将增长至35%。如果我们不主动转型，鹭航的传统业务将面临严重挤压。"

我——程霄，作为飞行部主管坐在会议桌的中段，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平板电脑边缘。屏幕上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协助顾南亭完善的数据分析。透过余光，我能看到倪湛副总裁微微后仰的坐姿和紧抿的嘴角，那是他不悦时的标志性动作。

"顾总，恕我直言。"倪湛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礼貌，"将我们经营了二十年的精品航线转为低成本运营，这是在自毁品牌。鹭航的客户群体追求的是舒适与服务，不是廉价航空的拥挤和附加收费。"

会议室里几位董事交换了眼色。我知道倪湛的话代表了公司保守派的声音——那些习惯了高额商务舱利润，不愿面对市场变化的既得利益者。

顾南亭没有立即反驳。他缓步走向会议桌，白衬衫的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个动作我熟悉，是他准备进入辩论状态的信号。

"倪总，请看这组数据。"他点击遥控器，屏幕切换至一张折线图，"过去五年，我们传统航线的客座率每年下降3%，而单位成本上升5%。与此同时，亚太地区低成本航空的客座率稳定在85%以上。"

倪湛轻笑一声："数字游戏谁都会玩。但顾总是否考虑过，一旦降低服务标准，我们将永远失去高端客户？"

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正是我和顾南亭反复讨论过的关键点。我抬头看向顾南亭，发现他的目光正巧扫过我，那短暂的对视中有一丝默契。

"程主管，"他突然点名，"作为一线飞行管理人员，你对机组资源优化方案有什么看法？"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放下平板电脑。这是我第一次在董事会发言，喉咙有些发紧。

"根据我们与星宇航空的对比研究，"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采用单一机型、简化服务流程后，机组利用率可提升30%。这不是降低标准，而是消除冗余。"

倪湛锐利的目光转向我："程主管似乎对顾总的方案研究得很透彻。"他话中有话，"但实际操作中，飞行员和乘务员的抵触情绪你考虑过吗？"

我迎上他的视线："改革必然伴随阵痛。但与其被市场逼着改变，不如主动转型。我咨询过飞行部75%的机长，只要薪酬体系合理调整，他们愿意接受新的运营模式。"

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我看到顾南亭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而倪湛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年轻人总是充满激情，"倪湛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但航空业不是靠理想就能飞起来的。"

这句话点燃了我。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正因为我年轻，才更清楚市场的变化！倪总，您知道现在90后旅客选择航班的首要因素是什么吗？是票价和准点率，不是免费的香槟和拖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冲动了。会议室陷入可怕的寂静。倪湛的面色由红转白，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顾总，你的下属都这么没规矩吗？"

顾南亭不动声色："程主管表达的是飞行部的集体意见。董事会需要听到一线声音，不是吗？"

会议在微妙的紧张氛围中继续。当表决环节到来时，"凤凰计划"以微弱优势获得通过。散会时，我收拾文件的手有些发抖。

"程霄。"倪湛在门口拦住我，声音压得很低，"站队是个技术活，你还太嫩。"

我抬头直视他："我只是陈述事实，倪总。"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顾南亭给了你什么承诺？副总的位置？还是..."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职业套装，"更私人的好处？"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脸颊："请您尊重专业讨论。"

倪湛整了整领带："提醒你一下，董事会改选在即。赌错人的代价，你负担不起。"说完，他大步离开，留下我站在原地，掌心渗出冷汗。

"别在意他说什么。"顾南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发现他靠在窗边，逆光中轮廓分明，"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我苦笑："可能太好了，把倪总得罪透了。"

他走近几步，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咖啡的苦涩："改革从来不会讨好所有人。"他递给我一杯水，"喝点水，你声音都哑了。"

这个细微的关怀让我心头一暖。我接过水杯，突然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顾南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自己："自从开始准备这个方案。"他顿了顿，"谢谢你的支持。我知道在董事会上公开挺我需要勇气。"

"我只是做了专业判断。"我抿了口水，"不过现在全公司都知道我是'顾派'了。"

窗外，一架鹭航的飞机正腾空而起。顾南亭望着那渐小的银点："凤凰计划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阻力，你准备好了吗？"

我想起倪湛的威胁，胃部微微收紧，但还是点了点头："只要方向是对的。"

顾南亭的目光变得深邃："有件事你应该知道。上季度财报显示，公司现金流只够维持六个月。如果不改革，年底可能就要裁员。"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击中我："这么严重？为什么没人告诉——"

"消息被严密封锁，连董事会都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打断我，"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坚持推进改革了？"

我忽然理解了他这段时间的拼命。不是野心，而是责任。一种奇怪的共鸣在我胸腔蔓延。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顾南亭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继续保持你的专业和勇气。另外，"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倪湛。他最近接触了几位大股东。"

离开会议室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匿名短信：「站错队的后果，问问你前任上司张栋现在在哪就知道了。」

我盯着屏幕，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张栋是前任飞行部副总，两年前突然"提前退休"，公司传言他因反对倪湛的项目被边缘化。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我听到办公区传来骚动。几名同事围在电脑前，神色紧张。

"出什么事了？"我走过去。

李机长转过头："有人在航空论坛爆料，说鹭航即将大规模裁员，还附了所谓的内部文件截图。"

我凑近屏幕，心脏骤然紧缩——那正是"凤凰计划"的机密附件，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接触到的版本。

改革尚未开始，暗战已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