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周未见的顾煜回来了。
苏冉正蜷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家中的佣人们都已经下班，投影仪的光在黑暗中闪烁，照得她脸上忽明忽暗。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却没回头。
门开了，带进一阵冷风和浓重的酒气。
"还没睡？"
顾煜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带着微醺的含糊。苏冉用余光瞥见他踉跄了一下，扶住玄关的柜子才站稳。黑色大衣上沾着雨水，发梢也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某个雨夜里跋涉归来。
"电影没看完。"苏冉按下暂停键，声音刻意放得平淡，"要给你煮醒酒汤吗？"
顾煜没回答。他缓慢地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动作比平时迟钝许多。苏冉注意到他今天系的是一条陌生的深蓝色领带，上面别着枚银色的领带夹——不是她偷偷收藏的那枚。
"不用。"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继续看。"
苏冉捏紧了遥控器。顾煜从她面前经过时，她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不是他惯用的雪松调，而是某种甜腻的花香。
顾煜径直走向楼梯，却在第三级台阶上绊了一下。苏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扶住他，手掌贴上他冰凉的手腕时，两人都僵了一瞬。
"我没事。"顾煜说，却没挣开她的手。
苏冉抬头看他。顾煜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像是蓄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你喝多了。"苏冉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煜突然笑了，那种苏冉从未见过的、带着自嘲的笑。"是啊，"他说，"多到看见你在我书房翻东西都没力气生气。"
苏冉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她应该能想到顾煜的书房里极可能会有微型摄像头。
"我只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帮你拿文件。"
顾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清醒得不像个醉汉。"抽屉里的东西，"他慢慢地说，"你都看到了？"
投影仪的光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投下变幻的色块。苏冉盯着那些不断扭曲的形状，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照片上少年顾煜的笑容，姜宋雅靠在他肩头的亲昵，还有那封写着"致阿煜"的信——所有画面在她脑海中闪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她的神经。
"看到了。"她最终承认，抬起下巴直视顾煜的眼睛，"需要我解释为什么翻你东西吗？还是你更想先解释一下，为什么骗我说公司有事，实际上..."
"实际上什么？"顾煜打断她，"苏冉，我们是什么关系？"他的脸非常红。
这个问题像记耳光甩在苏冉脸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一纸契约绑在一起的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还是...那个她不敢承认的可能性？
"契约婚姻。"她最终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年后各不相干。"
顾煜的表情变了。他一步跨下台阶，逼近苏冉，酒气混合着那股陌生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查我的过去？在意我和谁见面？苏冉，你越界了。"
苏冉的背紧贴着墙，这和平常的顾煜不太一样，也和上次喝酒的顾煜不一样，顾煜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她能感觉到他呼吸时的热气拂过她的额头，能看到他衬衫领口处露出的锁骨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那是她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我没有。"她倔强地说，却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隐瞒。"
“毕竟，我们只是契约婚姻……”
顾煜突然伸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苏冉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不确定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姜宋雅是我青梅竹马，"顾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十二岁就认识。她家移民前，我们差点订婚。"
苏冉猛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瞬间苍白的脸色。"不用告诉我这些，"她强撑着说，"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顾煜轻笑一声，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那为什么手在发抖？为什么一周我回来，能闻到客厅里的烟味？你平时根本不抽烟。"
苏冉瞪大眼睛。她没想到顾煜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更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戳穿她。
"我..."
顾煜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苏冉，"他低声说，"你画我的那些素描，我都看到了。"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苏冉脑中炸开。她猛地推开顾煜，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踉跄了一下。顾煜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两人一起跌坐在楼梯上。苏冉的膝盖撞到硬木台阶，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放开！"她挣扎着，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不放。"顾煜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醉意和某种她从未听过的脆弱，"阿冉，我累了。"
这个称呼让苏冉瞬间僵住。那天晚上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顾煜微醺的眼神，他叫她"阿冉"时温柔的语调，还有那个她以为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拥抱。
"你喝醉了。"她小声说，却不再挣扎。
顾煜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渐渐平稳。"没醉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声音闷闷的，"这一周...我是在躲你。"
苏冉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
顾煜沉默了很久。投影仪的光映在对面墙上，不断变换的色彩在他们之间流淌。苏冉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和自己逐渐同步的呼吸。
"因为害怕。"他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害怕你看我的眼神，害怕我发现...我可能不只是把你当契约妻子。"
苏冉猛地抬头，额头不小心撞到顾煜的下巴。两人同时痛呼一声，却在看到对方的表情时愣住了。
顾煜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苏冉从未见过的情感。而苏冉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同样狼狈——震惊、怀疑、希望，所有情绪都无处隐藏。
"你说...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这是个荒唐的梦境。
顾煜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拨开苏冉额前的碎发，指尖轻轻描摹她的眉骨，像是在确认什么。苏冉屏住呼吸，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说，"顾煜慢慢靠近，呼吸拂过她的唇，"我可能爱上你了，苏冉。"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冉心里某个紧锁的盒子。所有压抑的情感瞬间决堤，她抓住顾煜的衣领，在眼泪落下前吻了上去。
时隔半个月，他早已忘记当初婚礼上的那个吻了，再次亲下，她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沦陷。顾煜的唇比她想象中柔软，带着酒精的苦涩和一丝薄荷的清凉。他僵了一秒，随即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将她拉得更近。
投影仪不知何时自动关闭了，整个客厅陷入黑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
当顾煜终于松开她时，苏冉的嘴唇微微发麻。她不敢抬头，怕看到对方眼中的后悔或犹豫。
"那个领带夹，"顾煜突然说，手指轻抚她泛红的脸颊，"是我爸给我的。家族传统，要送给最重要的人。"
苏冉惊讶地抬头，对上顾煜温柔的目光。
"姜宋雅呢？"她忍不住问，"照片，还有那封信..."
顾煜叹了口气，额头抵住她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信是她移民前写的告别信，照片...是我爸放的。她一直希望我们在一起。"
苏冉咬住下唇，突然感到一阵羞愧。"我不该翻你东西。"
"我也不该瞒你。"顾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这一周我确实在陪她熟悉国内环境，但更多的是...我需要时间想清楚自己的感情。"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苏冉靠在顾煜肩上，突然觉得这一周的空虚和不安都被填满了。
"所以，"她小声问，"我们现在算什么？"
顾煜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传遍她全身。"你说呢，阿冉？"
这个称呼让苏冉心头一暖。她抬头，在黑暗中找到顾煜的唇，轻轻碰了碰。
"我想，"她贴着顾煜的唇说，"我们的契约该改改了。"
顾煜的回应是一个更深的吻，和一句模糊的"遵命，太太"。
窗外，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洒下一层银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