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相欠

夜色像一块浸透冷水的黑布，裹住了整间公寓。

龙傲天把程煦放在沙发上，又去厨房冲蜂蜜水。

他蹲下来，想喂她喝，程煦却侧过脸，声音哑得像砂纸：“……别对我这么好。”

“先喝点，不然明天胃会疼。”

他仍是小声哄，像从前每一次她半夜回来时那样。

程煦盯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素圈——他们上个月一起去银匠铺打的，内侧刻着“C&L”。

她突然伸手，把那枚戒指摘下来，放在茶几上。

金属碰到玻璃，“叮”一声轻响，像划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傲天，我们分手吧。”

她说得极轻，却一字一顿，“两不相欠。”

龙傲天半蹲的姿势僵住，蜂蜜水在杯里晃，洒了几滴在他虎口。

烫，却不及心里那股骤然的空。

“……是我做错什么？”

他声音发干，睫毛颤了一下。

程煦摇头，把脸埋进膝盖：“你什么都没错，错的是我。”

“你是警署的龙警长，我是毒蛇帮的‘大小姐’。”　

龙傲天伸手去拉她，指尖却只碰到空气——程煦自己扯开了衣服领子，像是要把这些年缠在身上的所有伪装一并撕碎。

锁骨下方，一枚小小的蛇形纹身露出来，墨绿色，蛇信子正好没入衣服边缘。那是毒蛇帮的标记，她藏了三年。　

　“看见了吗？”她指着自己胸口，声音发颤，“我骗了你三年，从你第一次说‘我爱你’开始，就在骗你。”

龙傲天的唇抿得发白。

他想起两人初见那晚的霓虹灯下，她被人骚扰，自己冲过去时心跳得有多快——

“我不在乎。”

他低声说，像在说服自己，“就算你骗我一百次，我……”

“可我在乎！”程煦突然拔高声音，眼眶红得吓人，“你每次靠近，我都得提醒自己——你是警察，我是贼。”

“我受够了演一个好人，受够了在你怀里还要算计下一步怎么走。”

她抓起茶几上的戒指，想扔，又舍不得，最终只是攥进掌心，指节用力到泛白。

“那就收网啊。”

龙傲天声音发抖，却固执地看着她，“把我当犯人，抓我审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别赶我走。”

程煦愣住，眼泪砸在地板上。

“你傻不傻……”

“我傻。”

他点头，眼里水汽漫上来，“第一次见面，你冲我笑，我就傻透了。”

“程煦，你可以毁掉我所有案子，可以把我耍得团团转，但你不能说分手。”

他哽咽了一下，像终于把最软的肚子亮出来，“……我会疼。”

程煦的指甲陷进掌心，那枚戒指硌得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冷下来：“龙傲天，别让我看不起你。”

“明天太阳一出来，你就回你的警署，我当我的毒蛇帮大小姐。”

“我们各走各的，干干净净。”

“不干净。”

龙傲天突然伸手，指腹擦过她唇角没干的泪，“你哭过，就不干净。”

“我抱过你，也不干净。”

“程煦，你可以赶我走，但我不会两不相欠——”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我这里，你欠我一辈子。”

程煦猛地站起来，却因为醉意踉跄一步。

龙傲天下意识去扶，她甩开他：“别碰我！”

“你非要我把话说绝是吗？”

她退到玄关，背抵着门，笑得凄厉，“好啊，那我现在就走。”

“我去找青龙帮，去出货，去杀人——你龙警长要不要当场逮捕我？”

龙傲天站在原地，像被定住。

他身上的警服外套还没脱，胸口警徽在灯下反射出冷光。

那道光和程煦眼里的泪光撞在一起，碎成无数尖锐的棱角。

良久，他垂下眼，声音低到近乎祈求：“……至少等酒醒，好不好？外面冷。”

程煦的指尖在门把上收紧，指节泛青。

她没回头，声音却软了一瞬：“龙傲天，别等我。我这种人，配不上你的好。”

门“咔哒”一声合上。

龙傲天怔怔站着，半晌，蹲下去捡那杯打翻的蜂蜜水。

指尖沾了甜腻的液体，他尝了一口——苦的。

窗外，天快亮了。

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警服外套皱成一团，像被揉碎的纸。

茶几上，那枚素圈戒指孤零零地躺着，内侧的“C&l”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