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倒没在意小蓉的防备,只望着王语嫣,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姑娘放心,李相夷却从不说虚言。将来姑娘要是愿意出去看看,若用得到我,我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分惊扰。”
他说这话时,指尖不自觉握了握剑柄,那动作里带着剑客特有的笃定,倒让小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廊外的风此刻忽然转了向,卷着几片山茶花瓣飘进来,恰落在青石板的地上。
王语嫣瞧着这几片花瓣,忽然便抬眼看向李相夷,眼尾弯着:“若是真有那一天,便劳烦李少侠多与我讲讲江南的春柳了。”
李相夷心一松,自也笑得温和:“只要姑娘想听,不论是苏堤柳芽还是西湖桃花,我都能说给你听。”
他说着,指尖无意轻拂剑柄上的缠绳,那模样竟不像个叱咤江湖的剑客,倒像个盼着与人分享趣事的少年。
不,他本也才是个少年。
王语嫣听着,眼底的光又亮了些,指尖轻轻捻着书卷的边角:“表哥与我说过,江湖最是复杂,却从未没与我说过江南还有这样的景致。”
“江湖本就不全是打杀。”李相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唇角的笑意未散,“去年暮春的时候我才刚下山,也是在江南……”
只是此江南非彼江南。
“……恰逢一场雨停,苏堤上的柳树沾着水珠,风一吹,便有水滴落在肩头,凉丝丝的,却一点都不恼人。”
说着他顿了顿,倒是想补充一句什么,却又觉得此刻早了些,只好就这样遗憾作罢。
话虽未出口,可小蓉却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站在自家小姐身后偷偷又瞪了李相夷一眼。
王语嫣眸里有些期待:“若是真能瞧见那样的景致,便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样的期待入了另一双眼后,总能激起些冲动,想着能立刻带她离开这曼陀山庄,去瞧外头的烟火人间。
可李相夷同样也知,若他真如此做了才是冒犯。
他缓了缓心神,扬唇似是承诺:“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往后途经此地,便常来与你说说江湖的趣事。姑娘若是有什么想知晓的,尽可以问我。”
若是他知道,他便直接讲与她听。
倘若他不知道,江湖事从来也不难打听。
闻言王语嫣猛地抬眼,眼底满是惊喜:“真的吗?”
她怕自己太过急切,又轻轻垂下眼,“只是……我娘素来不喜外人来山庄,怕是会叨扰少侠。”
“既不好惊扰贵庄,在下若来,便在此山茶树下等候。”李相夷笑着许诺。“若是姑娘得空,便出来说说话;若是姑娘不得空,我便自行离去,绝不会故意叨扰。”
他说这话时,目光禁不住落在廊外那株山茶树上。
树上的山茶开得正艳,便是被雨打了许久也不见有低头,反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生机勃勃。
王语嫣忍不住抬眼,见他说得认真,忍不住便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那……便多谢李少侠了。”
小蓉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了,小声提醒道:“小姐,您可别忘了夫人的说过的,咱们家……”
话没说完,小蓉望着小姐那冷面模样,是彻底不敢再开口了。
她不说了,王语嫣方转头,眼带歉意:“丫鬟无状,我代她向少侠赔礼……”
眼见她要拜下去,李相夷忙伸手虚虚拦着,又不敢当真靠近显得轻薄,“姑娘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我不请自来,小蓉姑娘忠心护主,何错之有?”
王语嫣行了半礼,听他这话嘴角又含了笑,也瞧着那株山茶,“少侠不怪,那我便不说了。往后少侠若来,便在这亭子里放一片新鲜的山茶树叶吧。”
山茶时有落花,风吹是也能吹动花瓣,可叶子却是不常掉落的。
“我瞧见了,便知是你来了,得空便会出来。”她说着,又怕李相夷等得久,忙加了句,“若是过了半个时辰我还没来,便是我不得空,少侠便先走吧,别误了你的事才好。”
“好,”李相夷应得干脆,“我记着了。”
他抬头,恍然发觉今日这雨竟已停了,躲了许久的太阳好歹露了一面,就是已有些偏西。
知道自己再留下去恐真的叨扰,李相夷便拱了拱手,刚要开口,却有远处侍女的呼喊声音比他先了一步:“小姐,夫人请您回房呢!”
闻言王语嫣一怔,垂眼是眼底竟闪过一丝不舍。她对着李相夷浅浅一笑:“李少侠,我该回去了。”
李相夷拱手,声音温和:“姑娘且去,莫让夫人久等,我改日再来叨扰。”
王语嫣听着,眼尾弯了弯,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快步走了。
李相夷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只是刚收回来就被小蓉又瞪了一眼!
“我警告你,你可别想着骗我家小姐!若是让我发现你有半分不轨,我们家夫人一定不饶你!”
说罢,小蓉也赶紧追着小姐去了。
李相夷并不在意这话,扬着唇角转身要走,却在视线触及青石板上的山茶花瓣时愣了愣。
他站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出廊下,到方才他站过那株山茶树下,抬手摘下一片带着雨珠的花瓣,这才转身顺着溅上泥泞的青石板路慢慢走远了。
他想,的确也不必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