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你那两个B子儿,滚出我的工厂!”
那声怒斥响彻夜空,老板连踢带踹把我赶了出来。
他把工厂后门毫不留情地砸出声巨响。我愤懑地看着那闭上的门。这里,已经不再欢迎我。
我有些麻木,像一头灰溜溜的小狗,手里攥着那沾染着肮脏的钱,带着一身难以言喻的气味,向小巷深处走去。
……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无数次把我击倒在地。很久了,逃离的念头在我心里肆意滋长。
我真的不太想活了。想必,无论是任何人站在我的境地,都会走这条路吧。
我的父亲明明是这个国家叱咤风云的政治家,今昔不坐最高位,明日便会颠覆整个政局。可我,却从未吃过他身上的一点利息。他也不许我告诉任何人,我是他的子嗣。我还记得,我参加升学考试前夕,他怒目圆睁地扇我脸的样子。
而母亲,纵然言语上关怀备至,可实际上的行动却如墙头草。
她拦着我的父亲,让他不要再打我。可我偷偷去考试,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啊,我当时是多么好的一个学生。
我的文史名列前茅,数学也是手到擒来。我的身体健康,体育也是特长。我本有把握取下那次考试的状元,可……我仍记得那天,我的妈妈带上了假面,如沐春风般地走入了我升学的考场。在众目睽睽下,她生拉起了文思泉涌的我,还趁着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机,用火机点燃了我的试卷。
那本是我胜券在握的人生捷径。就那样化作灰了。
紧接着,我便被无情地丢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工厂中。我在那里,被逼着用劣质的脂粉拍在脸上,穿上那黑色蕾丝边的衣服,凹出那些本来不该是一个男孩儿该摆出的动作。在这一切之后,我便会被压抑的工人,像是对待一块蛋糕般,肆意地品尝。
他们,叫我“奴隶”,肆意地践踏着我的尊严。
我从最开始的羞愧挣扎,到后来的哭泣求饶,再到后来的放弃斗争。我想我像西西弗斯,只能假定我很幸福——我曾爱上过这种感觉,可命运就在刚刚讽刺地翻转了。
我落下的病根久病复发了。我已经两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我哀求老板,我试图让他可怜我,我训斥老板。我的老板却和我说,再等几天,我们再也不需要你了。
愤怒蒸腾着我的胸腔,那股鲜血从我口中呕出,吐花了老板的脸。
因祸得福,本该拖欠到看不见尽头的工资,因这一出闹剧,提前到了我的手心里。好,纵使千般绝望,一想到我有了奢侈一回的资本,我决定还是稍微把“离开”的日子延后一些吧。
虽然我污秽的身躯和灵魂已然坠入地狱,但谁还不能有对未来希冀的权利?
隔壁的街道被店铺的广告声萦绕。而我的四周,却只是若隐若现地回荡着噪音。
我沉浸在自己究竟该如何花这笔钱的美梦之中,丝毫没看到眼前一只路过的生灵——
“喵——”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我也被绊了个踉跄。
睁开眼,一只小猫惊魂未定地定在地上。
“猫猫!……你也没人要吗?”
我爬上前去,想要用我的脏手摸摸小猫。
它闻了闻我的手,惊了一下。
“啊,真可爱……要不要来和我回家?我会给你买小鱼干的。我现在有钱了——”
我胳膊没来得及闪躲,被划上了三道血口子——这小猫竟然趁我说话的功夫跳了起来,给了我一爪子!
“疼!”
小黑猫接着得意地看了我一下。
我有点被惹恼了,刚想站起来凶它一顿,结果却被它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小猫!莫名其妙抓人!气死我啦!”
我低头看了看胳膊上血淋淋的口子,鲜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出。
那血液里不知为何,参杂着荧光蓝般的光粒。我蹭起一丝血,那蓝光依然闪烁。
“……嘶。回家了再简单处理一下吧。”
夜色蹒跚,星零点点。在难以言述的、我一个人回荡着的脚步声中,我走进了公寓楼。
我并不知道,这一道抓痕,已经给我的命运齿轮,上好了发条。
我本该一直这么沉沦下去的人生,也终于就此和既定方向脱了轨。
……
破晓时分,在高烧中醒来的我迷茫地发现了胳膊上的蓝得发光的爪痕。
“……那、那个猫……那猫绝对有问题……”
我虚弱不堪,只能向妈妈打电话求助。
可拨通了电话,母亲的态度却比之前还臭。 “什么?你被猫挠了还跟我说!去去去。我俩现在要去礼拜堂,忙得很!”
我怔怔地放下了电话。“推我干嘛?”
我爸的声音在那边传来。“你对孩子以后稍微上点心。我们马上就……”
我迷迷糊糊的按下了挂断键,浑身发冷。
“靠人不如靠己……啊。”
我起身扶着墙,满眼刺痛地来到了街道上。
我要去诊所,挂个吊瓶和消炎针,说不定能好些。
……
我家就在教堂附近,那边有家诊所口碑不错。
走到教堂前,距离诊所还有一步之遥,我这才有种被跟踪了的预感。
虚弱地回过头,我看到了昨天晚上抓伤我的小猫正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它看到我回头,在我的注视下假装一副路过的样子。
它闭着眼,朝左方的小巷子走去。
“……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我这儿。”我略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朝小猫走向的地方看去,那是一条幽黑深邃的巷子。
就在小猫要钻入那个巷子的时候,突然一个抱着炸弹的人红着眼飞了出来——“嗷啊!等到你们了!炸死你们两个异端!”
“不好!小猫小心!”
在那只猫错愕的眼神下,我冲向了它。
“——来不及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爆发出了这么大的力量。但是我的第六感驱动着我,让我像踢足球一样,狠狠地闷出了这一脚——
那小猫被我踹飞了出去、而自己却和那个恐怖分子撞在了一起。
双双倒地。
犹豫间,我看到他手中的炸弹还剩……
7秒钟?
我赶忙起身;刚弹射起步,迷迷糊糊间,没走出去几步,却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我切实感觉到一股寒意袭上全身。
艰难地抬起头,我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跑来——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了,他们两个刚才还在电话里说要去礼拜堂。也难怪会在这里碰上。
一声炸裂的爆响贯穿了我的耳膜,撕裂的痛楚让我连叫喊的余地都没有。
……
我再次获得微弱的意识时,眼睛里充满了干涸的血迹。父母的声音也再度响起于耳畔。
那是一种焦虑和心痛交织的意外之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父母的语调——可我已无法辨别真伪。
表皮炙热而疼痛,灵魂却寒冷无边的身体,死死拽住了我的眼皮。下一秒,我能看到的只是无边的黑暗。
我还活着吗?曾经的梦想、生活的乐趣、过去的经历,此刻接踵而至,却又那么遥远,被黑暗吞噬。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去救那只猫的……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要问问爸爸妈妈,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要问问爸爸……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
一抹雪白闯入了无边的黑暗,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咱带你走吧。”
我的身体传来一阵轻盈感,犹如死亡,或是新生的蜕壳。
随后,没来得及反应,我的耳中便传来一阵轰鸣,最后只留下了我父亲的高吼萦绕在空气中——
“教会——!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命运的齿轮咯咯地转动,我也在那声高吼过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