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晨的微光毫不避讳地洒满我的面庞时,我睁开双眼。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儿。隐约传来酒精的腥气。
我伸了伸懒腰,回头看向我可爱的星霖泷。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看到他身下的床单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酒味儿从星霖泷的口腔里传了出来。
我皱了皱眉。他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动了动身体,试图从床上滚下来。虽然心中疑虑万分,我还是不忍心叫醒他。
我的脚趾接触到地板的瞬间,星霖泷却突然坐了起来。
“西,西索!”
我略感诧异,转过头,发现他头发乱蓬蓬地对着我,眼神里竟然一丝朦胧都没有,仿佛刚才他没睡着般。
“啊,怎么了?……你,没睡着吗?”
“不,西索,咱有事要问你……”
星霖泷吸了口气。
“咱昨天去找了你爸爸。因为,因为咱想让你和爸爸妈妈之间的误会再小一些。”
“啊,已经没什么了,他们现在过的幸福,我也幸福,这不就行了么。但是伤痛又不会自己弥合,对不。”
“西索……你为何一直难过、一直记恨你的父母呢?”星霖泷垂下眼眸。
我有些莫名其妙。照理,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这种话了。“因为他们把我送到工厂里干那种事……”
“真的吗?”
我愣了愣。“什么?”
我的头突然嗡地响了一下。
“西索,你爸爸没有真的想让你做那种事,对嘛?”
“啊……对。”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星霖泷眼睛里噙着泪。我这才看到,他的眼袋鼓鼓的,昨夜必然没睡好。
“啊。”我说不出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星霖泷反问道。
“……”我眼神下垂,心里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
“我不是被父母逼着去做那种工作的。他们只是在烧毁了我的试卷之后,逼我进了厂子而已。可怜的小星霖泷,你听我说过这段故事吗?”
星霖泷点了点头。他眼神忧郁地看向我,希望我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要是今天不解释清楚,我就死定了。
“就是这样。我不想进厂。”我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肺里,脑海像是被握在手中般酥麻。“我本来就讨厌这个地方,就自甘堕落了。和工人私底下交易了之后,我就……就上瘾了。”
星霖泷点点头。
“这些事儿之后被我老板发现了,才变成后来那样。”
我坐在床上,身体麻麻的。
“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我叹了气出来,但我没有哭。如果是前些日子,恐怕我要一边大哭一边崩溃一边把这些东西像是垃圾一样倒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要骗我。”星霖泷难过地说着,鼻音已经重重的了。“我一直以为你爸爸妈妈是大坏人,心术很不正呢。结果……结果是你自己这样……这样开放嘛。”
“……对不起。我迁怒于我的父母了。”
星霖泷眉心微微上扬,满目愁容,不知在心里想着什么。
我有些晕晕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星霖泷……”
“我在,怎么了。”
“星霖泷,”我身体像是触电般,血液涌了起来。“我……我不干净。”
好吧,我还是哭了。
“你,能原谅我嘛……”我抬起头,眼神被泪水迷离。
我看见星霖泷犹豫着咬着指甲。
我哭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菩提。
“你,你会丢下我吗……”
我看见星霖泷抬起头,眼睛凝视着我。他用力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些……还、还会爱我吗……”
星霖泷用手轻轻堵住了我的嘴,然后给我的眼泪拂去。
“别担心,这些事咱也干过。”星霖泷苦涩地笑了笑。“肯定能理解你的啦,西西索。放心!咱也不是乖孩子。”
我听到这些话,点了点头,泪水被我甩到了被子上。
“只是,让我缓一缓。西索,你必须要改正哦,自己的错误不要让别人承担,自己的歪路不要让父母背名……毕竟咱们是恋人,以后咱也不想被你……别再像迁怒父母那样,将来把错推到咱头上。”
星霖泷第一次和我说话这么冷漠。他真的生气了。
“咱要出门走走。你别跟上来。咱不会出事的。”
我心里一股酸楚涌上鼻腔,面部的肌肉也跟着一紧。“呜——”
我的眼泪刚掉下来两滴,星霖泷就凑到我身前抱住了我,在我嘴唇上亲了一口。
“宝宝。咱没有不喜欢你哦。咱答应你,咱不会走太远的,中午之前就会回来哟。”
他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
“别哭啦。都给脸哭花啦!”
他和我对视着,眼睛里闪了闪。
他还爱我。
“咱走啦。”他推开门,留我一人在家中。
我蜷缩进被子里。我好难受。
是我的错。但我……我也是为了粉饰自己呀。
我不想面对我自己是个这样的孩子……我已经这样消沉了,如果再这样随便,真的配被爱吗……
床上星霖泷的气息还在,让我愈加难受愈加温暖。我哭得鼻涕带眼泪,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
星霖泷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走向了大街上。
生气吗?有些许。难受吗?也有些许。
他真正的痛点,不是西索的欺骗,而是自己心中,完全在和西索共鸣。
如果难过,那为什么不找个借口让自己发泄出来?难道要让我们自己独自忍受这些苦楚?难道就要让自己像是站在太阳下却了然见不到影子的鬼魂般,眼睁睁看着世界的斑驳,而自己却灰暗如尘,一丝痕迹也留不下吗?
迁就。迁怒。
这正常。这是人的本能。
要诅咒降雨,那就无法洗白季风;要指责命运,就不能歌颂环境。这些道理,他早已了然于胸。
可这不好。一句自然环境使此地多雨,会让很多人放弃对抗洪涝的决心;一句“都是我父母的错”,会让西索放弃治愈的可能。
“……西索,你一定要懂我的心意啊。”
星霖泷叹了口气。他面前是酒吧的大门。要买醉吗?要逃避这些像乱麻一般的情绪吗?
星霖泷想起当时自己在这座酒吧里的迷乱的工作,又想到西索的处境,自己顿时也鼻腔酸酸的。他眨了眨眼。身边街道行人这么多,哭出来可不好。
他这才注意到,远处一辆黑白配色的车像是发了疯般驶来,恰好在酒吧不远处停下。那边站着一个白色的老虎,穿着华丽,腰缠万贯;此时正眼睛红肿,浑身颤抖。
星霖泷不知怎的想到了之前在精神病院冲自己吼来吼去的母老虎。哦,他们长的还真像,说不定是兄妹呢。
车上下来一批警察。其中恰好有星霖泷的老熟人,金。星霖泷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抱起了膀子,在旁边站着,想要看看他们这警察局今天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我的妹妹……找到了吗!只要你们能找到他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妈和我,这两天都愁病了!”
“……先生……我们无能为力。”
“可、可我们是功勋家庭啊!我的爸爸是战死的士兵!我们有优待权!……求求你们,警察先生,我爸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我妹再失踪、家里只剩我和我老母亲了!而且、而且我妹妹已经失踪过一次了……我们还在等她的失心疯好呢!”
“……”
警察们一言不发,面面相觑。
“很遗憾,家属,节哀。我们已经在永梦岚全境内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你的妹妹确实是没有踪迹……医院那边,你妹妹的行踪也被记录在案,她是在室外活动期间擅自离开医院大门,后了无音讯的。”
“看护人员呢!看护人员在哪?这是他的责任!”
“警方已介入,届时将发起民事诉讼。您会得到赔偿的。”金摘下了帽子,示以哀悼。
“我不需要赔偿……!”老虎的声音悲愤至极。“警官大人,你看到了吗,这家酒吧是我开的,三层楼,还有地下室。我们家因这件事而受到打击的不是经济,而是情感。我爸依白洛誓死保卫永梦岚,是永梦岚的功勋,是永梦岚的烈士,他的事迹和其他英雄的事迹没有被广而告之、留芳史册,他的女儿反而还不能受到周密的庇护,请问为何?况且医院甚至能让病人不翼而飞,教我们人民百姓还怎么信任永梦岚的政治?”
金明显僵了一下。但他毕竟在工作,还是强装镇定开了口。“家属……很抱歉。”
他突然眉头拧的很沉。“我以我个人的名义答应你,我一定会查明您妹妹失踪的原因。实在抱歉。”
“好……好。”那个老虎脱下了外衫,然后抱在怀里就开始哭。
金摇了摇头。他转身打算上车回到警局,回头却看见了星霖泷愣愣地听着这出回访,本来抱着的膀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捂嘴。
看到金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他跳了跳,摆了摆手。
金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事们,然后说:“稍等,我去处理一些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