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着往前走,却听见了一些很难察觉的声响。
那是什么东西在滋滋作响,就像是电视的花屏一样。但据我所知,永梦岚压根就没有什么电视。
我和星霖泷仍然快步向前,但星霖泷看起来呼吸愈发颤抖,看来缺氧确实让他很难受了,甚至话都不再说了。
“西索……”我刚这样想着,星霖泷便开口。“小心……我有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我们身前便钻出了一个庞然巨物——
那是一个蜘蛛,头上像是口香糖一般,粘着各种各样腐烂的人。
它的眼睛盘桓着,审视着我和星霖泷。随后,它一声怒吼,微弱的声音却掀起了巨大的气流。那气流震得我脑仁生疼,我随即便求星霖泷随便给我从永梦外偷拿把什么棍子或者钢筋什么的。
但迷迷糊糊的星霖泷刚要开始施法,便倒在了地上,似乎昏死了过去。
“星、星霖泷?”
妈的,星霖泷缺氧昏厥了!
可恶,为什么啊?我明明体感还好,他却直接倒在地上了?难道是今天的运动量太大了?真是的……早知道今天,我就多带着他锻炼锻炼了!
来不及后悔,那个蜘蛛便伸出她长的发瘟的利腿向我扑来——
我灵活一闪,却忘记了星霖泷所在的地方。而那蜘蛛似是有意避开了星霖泷,竟然在他身前几寸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它再次转头看向我,随即要发起下一次攻击——
与此同时,它的身后突然有一片蔚紫色像花朵般绽放开来。转眼一看,四周本残破不堪的矿洞此时依然不复再现,都化作了一望无际的宇宙色。点点白色的闪光于我脚下、头顶闪烁着,仿佛真的宇宙一样。
那个蜘蛛并没有被这紫色吓到,反而抓住我愣神的时机,那利爪刺穿了我的胳膊。
“呃啊!!”
我的鲜血汩汩冒出,像是开了阀门的水龙头。
它并没有想放过我的意思。它举起了另一条腿,瞄准了我的大脑,让我战栗,让我冷汗直冒。
可是,那个蜘蛛却突然怔在了原地,似乎失去了生命。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竟然像奇迹一般溶解四散开。
我捂着我的胳膊,吃痛地站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我身上多了多处刮擦,衣服也变得凌乱不堪了。
我看向身前,星霖泷伸出他的手,一股蓝光在他的手里缓缓消散。那蓝光中带着紫色,带着红色,神秘而未知,像是一个球体。
“星霖泷……!你救了我吗?”
他没有回答,放下了手。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我的身后。
“星霖泷……?”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体。
那个球体上镌刻着一些银白色的字体,犹如我在之前看到洛马博士改变天气时,乌云上的字一样。但此时,我无法分辨出那是什么语言。
那个球是蓝的,天空般的颜色。上面带着点红,带着点金色,四周的有些白色的线条,围绕着它螺旋盘桓。
如果让我形容,这儿比无梦邦更像人死后去的地方。
星霖泷突然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星霖泷……你还好吗?”
星霖泷的目光呆呆的,一步步逼近那个球体。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它。
那球体也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停留在他的身前。
星霖泷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变得果敢,变成我所熟知的那样——
下一秒,变成,泪水埋藏的珍珠。
“许愿机……”
他的泪水像是雨,他的眼眶像是窗。他瘫坐在地上,而那许愿机仍然在一步步逼近——
他嘀咕着,伸手够到了那许愿机的外壳——
……
我们曾经爱着这片土地。
我们坐在篝火边,唱歌,跳舞,共同聊天,聊着这个地方的战争。
我们发过誓,我们会保护他们,尽力不让他们受伤。
他们说,“你们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士兵。”
……
弗比德,我弟。
他用一把火摧毁了我的诺言。
洛马,我的将军。
她本策划着反抗皇族,却被乱抢打死。
任环,我的战友。
她自从去暗杀首领,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
我们不正义。我们只是在替权力折腰。
我们在为了这些东西献出生命。
我们早就开始动摇了。
……
那是一个少白头的小孩儿。他和他的母亲生活在遥远的边界。
当时,我们差一点就能攻进永梦外,统一这块大陆了。
只是,战火之中,总有人会动恻隐之心。
我还记得我们军里的那个混子。他拿着大闸刀,装作要砍那孩子的头。
那孩子的母亲大哭着,说自己家已经被洗劫得什么都没了。
索拉,我的爱人。
把他杀了。
那个孩子叫西路。我至今仍记得,不仅是因为他改写了我们的人生,更是因为你,星霖泷。
你爱上了他的孩子。
我们回到军里,这件事终究没能瞒过继洛马位子的那人。
那人残暴而荒唐,自己更是皇帝的儿子。我们更想叫他太子。
他把索拉处死了。
我还记得他的头颅喷出鲜血的时刻,弗比德捂住了我的双眼,不住地安慰着我。
但,有什么用呢。
……
我怀了你。
这是你爸死了之后我才知道的。一个女人肚子越来越大,除了吃得多,也就只剩这种可能。
我被送回了永梦岚。
我不开心。我时刻都在牵挂着远处的弟弟,也从未从索拉的死亡里走出来。
“嘿,露娜,你真不该这样。你要是多活几天,晚点自杀,照顾照顾咱的小星霖泷,说不定他就不会当男同了。”
闭嘴!你这个负心汉。你知道,当时我为你流了多少泪吗?你知道我在你墓前抹脖子的时候,我有多么解脱吗?
“起码,我们现在永远的在一起了。”
……
我们是许愿机。这是我们的魔法。
我们死后的亡语恰似神明。我们能实现那些愿望。
我们,带着愿望的魔法而生,难怪命中注定在一起。
“魔法体检,只给我们标记了【不可名状】,想必也是我们的魔法过于刁钻。”
我们也不清楚我们魔法的原理,就像是这个大陆上任何一个魔法师一样。他们与生俱来被祝福着,便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
我仍记得,我们两个死后,能以我们为自身为祭品,许下两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我许的。我们在无梦邦和永梦外升起了一道魔法墙,只有足够强大的魔法师才能穿越。我隔开了这一切,终止了战争。”
第二个愿望。我许愿那个太子猝死。
“……你本来有更好的选择的,露娜。”
这就是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杀掉了你。
……
我记得弗比德当时把洛马已经臭了的遗体抱过来的时候。她被马革包封存着,埋在了我俩的坟墓之间。
那时,我们俩发现,魔法师的身体能让献上身体的人许下一个愿望;而他们的灵魂会被放逐在无梦邦,放逐在我们最伤心的地方。
“你不知道弗比德第一次见到我和露娜的时候,被吓成了什么。”
那天夜里,我们散发着光芒。我问他,你想许下什么愿望。
他知道了我是他的姐姐后,就许愿自己能成为这个地方的领袖。
随后,便把我俩安置到了地下的矿坑里。
源源不断的烈士尸体,不断地输送而来。
我记得他的愿望。我记得我弟弟的一切愿望。
——他许愿,破除封建帝制,让皇帝不再往日。
——他许愿,年年五谷丰登,所有人皆能吃饱穿暖。
——他许愿,天灾得以停止,自然不会毁坏这片大地。
……
我还记得,他许愿——
——我需要钱。我需要钱,我不忍心看你们的孩子受苦,我也不忍心看我爱人的妹妹变得如此吝啬。
——我许愿,许愿不要有人发觉我杀了人。我为了这个国家,已经付出了太多……我只是想要来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
——我许愿,我许愿没有人知道许愿机……!如果,如果这个愿望你俩不能实现,我许愿,让洛雅不会和别人说许愿机的事……
——我许愿,我许愿让星霖泷过的幸福。
我还记得当时我和他说:你的这个愿望太笼统了,我们只能实现具体的愿望。
“我说,那你直接给他喜欢的人复活了不就行了。”
对。所以,他许愿让金复活。
我们也借此见到了洛马博士只身前往了永梦外,和她杀掉依白洛的一切。
星霖泷,你的舅舅不坏。他只是被权力迷昏了头。
来吧,星霖泷。你有什么愿望?
现在,和爸爸妈妈说出来吧。
……
回头已经晚了,星霖泷。
你已经主动碰到我们了,献祭者是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来吧,许下你的愿望吧。
我们知道,你一直想着爸爸妈妈。
但,你毕竟没办法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保护你在无梦邦活下去。
……
那,你的愿望是不许下这个愿吗?
好,我的孩子真聪明。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
但是,有什么用呢???
你真的以为你逃的掉?你真的以为你逃的掉?你真的以为你逃的掉?你真的你真的你你你你你逃
……
……
“啊,星霖泷,你……你还在!”
那阵白光闪烁后,我似乎瞥见了星霖泷爸妈和他的对话。
我走上前,星霖泷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祥和地躺在那儿,睡着了。
“星霖泷……我还以为你要被许愿了……我好害怕……”
我抱住了他。
就在此时,他突然睁开了双眼。
我望过去,发现他的瞳孔已然从金色,化作了碧蓝的许愿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