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将军卫玠府中,夏郡王坐在罗汉榻上,望着手中的字条:
秋心苑已叛变,梅清乃张鹤之女。
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毕竟在他离开燕京的这些年里,燕京的风吹草动,都是由秋心苑送到他手上的,且消息从无疏漏,以至于他几乎没有怀疑过她的忠心。
“王爷,今日梅清去瞧了登闻鼓,重提当年静安公主谋反一案,还说自己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静安公主和张鹤的清白。”
卫玠今日下值之后,便忧心忡忡地回来了。
当年的案子没有人比他和夏郡王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从虞红叶到静安公主,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那就是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至于具体是何事,他不知道,但隐约猜到一些,当年若不是因为此时,只怕他现在还在金吾卫做着小小的校尉,至今没有出头之日。
夏郡王抬眸瞥了一眼面带忧虑之色的卫玠道:
“秋心苑只怕早就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要杀梅清,有些困难。”
“我们不必亲自动手,可以让成王代劳,如今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成王殿下,岂有不救之理啊?”
梅清是秋心苑的管事,这么多年,想必早已清楚了夏郡王的手段和势力,所以她敢站出来,定然是不惧夏郡王的权势的。
“好,你让人去通知成王,请他帮忙除了梅清。”
“是,王爷。”
卫玠应下后,转身去了书桌前,提笔写了张张字条,随后飞鸽传书,将消息送了出去。
清冷的月色下,信鸽扇动着翅膀消失在天边,朝着燕京城外飞去。
姜梨坐在驿馆的庭院中,靠在亭子里的长椅上,望着天边的月亮,等着秦灏回来。
自从那日和秦灏闹了不愉快之后,她便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求得他的原谅。
她知道自己不该算计和利用他的真心,可她就是这么做了,她知道错了,可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赔罪。
他不像上个世界的李承泽,互相利用,她可以毫无愧疚地算计于他,可秦灏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拉着他入了这一局,若是换一个人,得知真相,估计就该黑化报复自己了,可他却说,帮她把十年前的事情了解了,他们从此两不相欠。
可细数下来,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欠了他的,他秦灏,从来不欠她什么。
池里的鱼不时摆尾掀起波浪,潺潺的流水在幽寂后庭显得格外清晰,如佩环撞击的叮当之声,清脆悦耳。
姜梨等了许久,不见秦灏回来,于是听着后院池中的流水,渐渐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雪云天,在桃林里见着了她那便宜老爹,他似乎特意等在那里,待她走近,便转过身笑着与她道:
“阿辞,试炼过得还开心吗?”
她瘪了瘪嘴,走到一旁歪七扭八的遒劲树根上坐下,双手捧着脸,满是愁容。
殊辞“爹啊,你们当年过这个惑心境到底是怎么过的?我都快糊涂了,这个惑心镯判断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她原先以为,就是那种以情诱人,走肾不走心的操作,可是偏偏两次惑心镯亮起的时候,都和这个没什么关系。
“这个嘛,就要你自己慢慢去琢磨了,你爹我就只能告诉你,气运是关键,至于真心,是不影响你的试炼的。
有情和无情,端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
老爹说完就直接从她的梦境中消失了,就连个叙旧寒暄都没有,看来自己不在的时候,她老爹和老娘安逸惨了,是一点儿都没想她呀。
秦灏处理完淮乡县衙的事情,安排好明日的行程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即便那日再生气,他也依旧放不下姜梨,更可况她如今身体还没恢复,若是她又任性偷跑出去查案子,没人在她身边保护可怎么办。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银光素练,空里流霜。
姜梨依旧是那身白衣配着红绸缎的腰带,斜倚着亭子中长椅的围栏,睡着了去。
秦灏从垂花门绕过游廊进来内院,便瞧见一个纤弱的身影倚在亭中,他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随即又有一股刺痛蔓延上心头。
檐廊下的灯火通明,亭子里那一盏孤灯显得格外微弱,在晚风里瑟瑟晃动,摇摇欲坠。
他的手捏着自己的衣袖,犹豫着是否该上前。
“公子,姑娘在亭子里坐了一晚上,似乎在......”
墨明被他留下来保护姜梨了,所以姜梨今晚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姑娘并非对他家公子无意,只是不知道为何,两个人会到了说要分道扬镳的地步。
萧蘅“阿梨......阿梨!”
就在秦灏犹豫的当口,萧蘅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赶到了淮乡,一到驿馆便在下人的指引下往内院跑了来。
萧蘅进来一眼便望见亭子里的人,见她似乎睡着了,便噤声小心地朝着她身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脱下披风,在来到姜梨身边的时候,轻柔地将披风罩在姜梨的身上。
秦灏下意识地扶着廊下的柱子,脸色变得越来越沉,仿佛这夜里的寒凉,一瞬间都聚拢在他的身边,连眉梢都凝结出了冰晶。
墨明这会儿站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结了冰,下一瞬便能将他冻成冰雕。
姜梨忽地被人抱起,不甚清醒地睁眼,小声地靠在他肩头问道:
姜梨“我等了你好久,怎么这么晚?”
萧蘅也未曾多想,以为她是知道今夜自己便到了,特意在院中等着自己,于是开心地应声道:
萧蘅“是我来晚了,让阿梨久等了。”
姜梨听见萧蘅的声音,下意识想要搭在他肩上的手忽然顿住了,羽睫轻轻颤了两下,似乎这才回过神一般,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随即目光下意识地在院中搜寻起来。
秦灏对上姜梨略带着些慵懒睡意,朦朦胧胧的眼神,只感觉今夜的月色寂寥,似乎染了霜,蔓延着冷气,一寸寸从他的肌肤刺入骨髓,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