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碎影，偶尔又随着树叶的晃动而改变自己的位置。街上的行人大都打着遮阳伞或者戴着帽子。本该是晴朗的天气，偏偏阳光那么刺眼。
你想，你大概明白为什么少年时的邓放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却总是在一些时候透露出自己的不自信。或许是因为缺失了父亲的关爱和陪伴，而母亲，偏偏又是个控制欲极强且很强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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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个很短的梦，梦见回到了高中还没分科的时候，同桌还是邓放。上数学课你有些走神，邓放突然敲了你的脑袋，让你认真听课，你看向黑板，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你鬓角的碎发，你觉得脸颊痒痒的，刚想伸手去碰……你就醒了。
迷迷糊糊看见邓放突然坐直了身体，你揉了揉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我睡着了吗？”
“嗯。”
“那你怎么不叫我？”
“才刚到。”
你有些发懵，睡意朦胧中其实感觉车好像停了有一会儿了，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在邓放停好车后，你们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邓放脚步快一些，走在你前面，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邓放。”
他转过身看你。
“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样方便联系工作。”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假话。
邓放看着你看了很久，然后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不是有吗？”
说完之后，人又继续向前走，你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么多年他没有换联系方式。
心情有些复杂，既有点开心又有点失落。开心原来你一直有他的联系方式，失落这么多年你们竟然都没有联系过……
没关系的，来日方长。
你突然有了动力，朝着邓放的身影跑过去，和他并肩，一起走在洒满阳光的树荫下。
走着走着，你又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跟在离邓放两步远的距离，一脚又一脚，像只兔子，蹦蹦跳跳踩在他倾斜的影子上。
他回头望了你一眼，说了句幼稚后又转过去，可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你还低着头，自娱自乐地踩着邓放的影子，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一个小跳往前，人就直接撞在了邓放的背上。
男人常年锻炼的身体，肌肉紧实，背肌那一块格外明显。你被撞的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侧头看向邓放，才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咬牙顶腮，整个下颚线都绷紧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才发现试飞院门口站了一个女人。
很漂亮，穿着光鲜亮丽，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不过从眼角的皱纹可以看出她并不年轻。你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她那张脸越看越熟悉的脸，女人也看了你一眼，不过那一眼意味深长，看得你有些莫名其妙。
“你来做什么？”邓放的语气有点冲，像是在压着火。
“怎么，我来看看我的亲生儿子，有什么不对吗？”女人红唇微张，语气里却充满强势。
你一下反应过来这是邓放的妈妈，难怪觉得熟悉，高一那次家长会见过她一面。刚想跟她打个招呼，结果话还没说出口……
“我有事找你，我们单独聊聊吧。”话是对着邓放说的。
你转头看向邓放，他眼角有点发红，强忍下心里的那股气之后，也看向你，
“你先进去吧。”
你有些担心他，虽然你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母子比起亲人看起来更像仇人，但你能感受到邓放现在心情很不好，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你并不好参与。
“那我在里面等你。”
说罢，你迈开步子往试飞院里走，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人。他们朝着试飞院对面街道的一家咖啡店走去，两人之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而邓放，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你坐在楼下的台阶上，时不时往门口瞟一眼。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碎影，偶尔又随着树叶的晃动而改变自己的位置。街上的行人大都打着遮阳伞或者戴着帽子，本该是晴朗的天气，偏偏阳光那么刺眼。
邓放收回落在窗外试飞院的视线，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
“说吧，有什么事。”
“那姑娘是你高中喜欢那个？”
“跟你没有关系。”
陈慧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我是你妈妈，怎么就不关我的……”
“有把自己的孩子像垃圾一样丢掉的妈妈么。”
陈慧听到邓放的话后，顿时拔高了音量:
“怎么了，我辛辛苦苦养你那么大，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有什么错，再说了你那时候都成年了，还以为自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吗。”
嗓音尖锐，言语刻薄，语气强势，和她的美丽温柔形象完全不符，邓放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陈慧。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丁丁得了白血病，这两年我们家为了治他的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你是他哥哥，总得为他做点什么吧。”连妆容都遮不住的皱纹，原来是因为操心自己亲儿子的身体长出来的。
邓放看着她，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这会儿想起来我是你儿子了，当初走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也是你的儿子呢。”
“什么意思，你不愿意？”
邓放已经不想听她说任何话了，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陈慧直接拽住了衣服。
“邓放，你这么白眼狼吗？”
“就你这样，对自己母亲和弟弟这么狠心的人，你觉得那姑娘会喜欢你？”
“你就一当兵的，人家能看上你？再说了，你能给她幸福吗？难道你要让她像我一样，苦守着这个家，什么都没得到，最后等来的是自己丈夫死了的消息吗？我好不容易日子才好过一点，现在碰上这种事你真的要视而不见吗？”
邓放停在了那里，眼里已经有了泪光，可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从陈慧手里拽过自己的衣服后，就直接走出了咖啡店。
明明阳光很刺眼，但偏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
太阳暖哄哄的，照得你又开始昏昏欲睡，在你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你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邓放。
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你担忧地小跑过去，看着他的侧脸，“邓放，你没事吧。”
男人像是没听到，径直走上台阶，上了楼。你在后面追他，但他的速度很快，你没跟上，等到了首席办公室的时候，门已经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留下你，和刚刚打算过来找邓放的夏鹏飞面面相觑……
夏鹏飞向你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你挥挥手，示意他过来，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一点，轻声说:
“刚刚他妈妈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夏鹏飞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瞬间就改了脸色，眉头紧锁，语气忿忿不平:
“她有什么脸来啊。”
这回感到疑惑的人换成了你，你看着夏鹏飞:
“他妈妈怎么了？”
夏鹏飞抓了抓后脑勺，欲言又止，大概是挣扎了一番，才说道:
“我也不太清楚，就几年前，她也来找过老邓。因为是试飞员家属，所以门口并没有阻拦。当时两人一见面就吵了起来，也吵挺凶的，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老邓当时很生气，说到什么直接丢下他什么的。然后我想起来，读大学那段时间，老邓的学费都是自己半工半读和拿奖学金挣来的，大概就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但这毕竟是他的私事，我也没有专门问过。”
夏鹏飞的话让你陷入了沉默和回忆。
你对于邓放妈妈的印象，只有很少一部分，但你知道，她并不是个容易相处的女人。
第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高一那次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家长会，当时陈慧进来的时候，先是对于邓放的同桌你是个女生略微有点不满，然后又是对于邓放的成绩感到生气，那回考试邓放比平时考得略微差了一点，不过总分仍然是班级第一，但还是招来了她的责备。你在旁边听得汗流浃背，抽空瞟了一眼邓放的表情，他倒是神色淡淡，好像无所谓的样子，还回看你一眼。
然后是那次邓放告诉你他想做飞行员，当时少年有些忐忑的语气和期待得到认可的表情，仍然留在你的脑海里。
“我想做飞行员，你觉得我可以吗？”
“但我妈妈不想让我做飞行员，可这是我的梦想。”
你想，你大概明白为什么少年时的邓放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却总是在一些时候透露出自己的不自信。或许是因为缺失了父亲的关爱和陪伴，而母亲偏偏又是个控制欲极强且很强势的人。
……
砰砰砰。
“邓放，我可以进来吗？”
无人应答。
“你不说话的话，那我进来了。”
你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着的邓放。他眼角还有些湿意，大概已经流过了眼泪。手上拿了一条项链和照片，手指还在轻轻地摩擦着，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的反应。
你的眼睛也开始发酸。你印象中的邓放，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你一步一步朝着邓放慢慢走过去，然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样的话才能够安慰到他，所以一直安静地待在他旁边，就这样陪着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一直到李梦然给你发消息说该回去了，你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些晚了。你看着邓放皱紧的眉，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抚摸他的眉心:
“邓放，不要皱眉了好不好，你现在真像个小老头。”
“你该回去了吧，不用管我，我没事。”他终于说了句话，可嗓子实在沙哑得厉害。
“我明天再来。”你不好意思让同事等你太久，所以只能先离开，也给邓放留一个单独的私人空间……
你坐在车的后面，透过窗户望见了快要到地平线以下的落日，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点开了和F的聊天框。
叮。微信提示音响了几下。
邓放在你走后又一个人坐了很久，才从椅子上起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来两条消息。
【图片.jpg】
【邓放你看，太阳虽然落山了，但它明天会照常升起哦☺️】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而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笨蛋，能懂吗？
……
邓放点开你发过来的图片，是一张在车上拍的落日，配上你发的文字。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自动息屏。
黑色的屏幕上印着邓放清晰的脸庞，而邓放的脑海里，却回荡着下午陈慧说的那些话。
……
第二天你起得很早，收拾好后就开车来到阎良，李梦然他们直接被你丢下所以只能坐着另外的车来。
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碰见夏鹏飞，他笑着问你:
“——记者，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你们不是要升国旗吗？我刚好来拍啊。”
“真的吗？”
你从包里拿出摄像机，朝着夏鹏飞晃了晃，然后就和他一起走到试飞院里的广场上。
试飞员们在国旗台下站好后，升旗仪式就开始了。邓放站在第一排，从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阎良早晨有些清凉的微风中冉冉升起，镜头最后定格在这一瞬间，你按下了结束键。
回过头，发现邓放站在队伍最前面，中气十足地讲了一些今天的任务。你忍不住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
看状态，应该恢复了不少。
任务发布完后，邓放就解散了队伍，而他自己也朝着楼梯走去。你快步跟上他，走在他旁边，笑着问他，“邓放，我拍了几张你的照片，你要看看吗？”
“不用了，没时间。”
“对了邓放，你……”
好些了吗……
那人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就直接离开了。
你觉得可能是他今天的任务有点多，所以没时间和你说闲话。于是也没有再去打扰他，等到李梦然他们来了后，开始了新的一轮拍摄。
上午十点过的时候，你看见试飞员们从训练室走出来，便想着应该是到了休息时间，就去了首席办公室。
“邓放!”
你想着突然出现在门口，肯定能吓邓放一跳，却没想到那人只是淡淡看了你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资料。
你撇撇嘴，走到他的办公桌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马的毛绒娃娃递到他面前。
“可爱吧，送你了。”
男人瞟了一眼，然后看着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用了，拿走吧。还有，首席办公室外人是不能随便进的，以后……”
“邓放你怎么回事？”
你看着那个坐着比你略低一点男人，眼里充满不解和微微怒气。
“你今天好奇怪，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伤人的话。”
“不是故意，就是我的心里话。”
“邓放，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应该看得出来吧。那你呢，你对我……”
“我对你只是普通朋友。”
你像是气笑了，尽管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但你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抓过那个小马玩偶直接狠狠朝着邓放身上一砸，然后转身出了首席办公室。
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那个扔在地上的玩偶被邓放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并轻轻拍去它表面的灰尘。
看着那只可爱的小马，邓放轻轻笑了，可眼角却滑过一滴晶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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