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对约莫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女孩妍丽美艳，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男孩容貌俊美，面上看着清冷淡漠，可望向身侧女孩的眸光里，却藏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深情。
这两位，就是族长的徒弟？
少女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去，古楼太闷了，不适合我。再说师傅有你陪着就够了，我要回自己家住。”
少年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温声道：“这样啊……那你有空来古楼找我？”
“不行呀，”少女无奈地笑，“古楼是张家的机密重地，我哪能随便进。”
少年眼中的光暗了暗，急忙解释：“你可以进的。你也是少族长，是师傅按少族长培养的，我能进，你自然也能进。”
“那也不去，”少女还是摇头，语气带着点小任性，“我好不容易搬出来，才不要再回去受拘束，麻烦得很。”
少年眼中的失望更浓了。少女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一软，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阿策，我不去古楼找你，你可以来我家找我呀。”
少年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墨黑的瞳孔里仿佛落满了星光，嘴角绽开灿烂的笑：“说定了？”
“说定了！”少女笑得如花般明媚，用力点头。她转头时瞥见了路边的张景琼，便温和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呀，我在族里没见过你，你是谁呀？我叫张海棠，也叫张景棠。这是张玄策，也叫张景策。”
原来他叫张玄策。眼前的少女，亲昵地唤他“阿策”。
张景琼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开口介绍自己：“我是张景琼，是族里的医师，住在后山。”她小心翼翼地侧眼看向旁边的少年，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海棠身上，眼里心里仿佛只装得下那抹明艳的身影，连眼角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过。
而他的嘴角，正因为海棠的笑容，弯起温柔的弧度。
张景琼心里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匆匆告辞：“我得给师傅送饭了，不聊了。”说罢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那么快呀……”海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海棠，走吧，我送你回家。”少年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阿策，你也忙，不用天天接来送去的。”少女的声音里透着点无奈，却又藏着丝甜意。
“我想陪着你。”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
随着脚步渐远，他们的对话渐渐模糊。张景琼又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停下脚步，慢慢回头——只见少年温柔地牵着女孩的手，两人言笑晏晏，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拐角处的月季花圃边。
看完全程的张景琼心里了然：少年分明是喜欢少女，甚至爱得深切，可惜这少女在情爱一事上，怕是还没开窍呢。
她见到了想见的人，也见到了他中意的姑娘，确实是极般配的一对。
将那点转瞬即逝的好奇与浅薄好感悄悄藏进心底，张景琼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医书和药草中。时光荏苒，岁月悠悠，平淡的日子打磨着她的心境，让她越发清冷淡然。
只是这份清冷，在十几年后被一个少年打破了。
“张景舟，怎么又是你？”
阳光下，看着只有十七岁模样、实际年龄却已四十五岁的张景舟站在院子门口，咧着嘴傻笑，清俊的脸上还带着几道红紫色血痕，衣衫也刮破了好几处，张景琼无奈地叹了口气：“进来吧，我给你看看脸……可别破相了。”
“下次要来，直接给我吹个口哨，我去开门。别再从藤毒花那边翻过来了，那毒很烈，危险得很。”她一边往医室走，一边念叨。
“我忘了嘛。”张景舟听着她清冷嗓音里的关切，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心不在焉地应着。
看出他的敷衍，张景琼气哼哼地回头：“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张景舟赶紧跟上，笑着坐在诊台前，双手撑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知道了知道了，没有下次了。你师傅呢？”
他来过两次后山，每次都被她师傅撞见。许是看出他对自己的宝贝徒弟不怀好意，每次都被狠狠“修理”一番才放行。这次没在外面瞧见她师傅，他还以为师徒俩在一起，便没敢用传呼哨。
其实他身上的伤是故意弄的——哥哥把他送到后山内院就走了，他根本没受什么伤。为了卖惨，也为了避开她师傅的挤兑，才故意去蹭了蹭那开得正盛的紫色藤毒花。看来这苦肉计效果不错，小琼果然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人。
“师傅在药田里，过会儿就回来了。”张景琼拿出一根紫色藤毒花的根茎，剪断后往药碗里研磨，又打量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口，见血口中心是红色，只有边缘带点紫，便知他中的毒不深。
张景舟看着她专注于自己伤口的模样，笑着安慰：“放心，不会毁容的。我的血能自动感应毒性，还能把毒压制在伤口附近，不会扩散的。”
张景琼摇了摇头：“那也不行。你在意的人看见了，会心疼的。”
他笑得眉飞色舞：“我在意的人啊，就是我哥哥和嫂子了。他们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了，到时候你也来喝喜酒呀。”
至于那位当族长的叔叔？呵呵，为了讨老婆开心，故意无视他被背黑锅的事。要不是能借着受罚的由头来见小琼，他才不认这罚呢。
张景琼摇头：“我不认识你哥哥，而且喜宴太闹腾，不想去。”
张景舟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没说哥哥的身份，连忙解释：“我哥哥是张景策，嫂子是张景棠。他们继任族长后就要成婚了，族长成婚，张家人都要去的。你要是不喜欢热闹，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嫂子，她那边肯定清静。”
他说得正兴奋，抬眸却见张景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吭声。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琼，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景琼回过神，冲他笑了笑，将磨好的毒藤花根粉和花颜草粉倒进碗里，加水搅拌成膏药，轻轻抹在他脸上的伤口上。
看着他的侧颜，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见过的那个少年——那时他正对着一位少女，眼底盛满深情，温柔地唤着“海棠”。
“小琼？小琼？”
“啊？”张景琼回神。
张景舟偏过头，眼底闪着熠熠星光：“你今天怎么了？总是走神。”
“别动，这边还没抹匀。”她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为了看得更清楚，身子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淡药香，轻轻拂过张景舟的脸，搅得他心跳骤然失序。
他看着眼前少女精致的五官，莹玉般的脸颊，还有那双专注望着自己的温柔眼眸，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小琼，我心悦你。你能等我十几年，等我成年后嫁我吗？”
张景琼愣住了，猛地站起身，看着眼前少年青涩清俊的脸上满是坚毅，想起他初见自己时，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她忽然微微一笑：“叫姐姐，我可比你大三十多岁呢。”说罢转身走到药柜前，收拾剩余的药粉。
张景舟却嘻嘻一笑：“不叫，就叫小琼。我们张家人不显老，不明说谁知道你大我小。再说了，不是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吗？你大我三十，我就能抱十块金砖了。你等我成年，嫁我好不好？”
见她转身要走，少年不依不饶地追上前，跟在她身后追问：“等我成年好不好？”
张景琼叹了口气，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这一次，终于将他整个人都看进了心里：“还有十几年呢，说这些太早了。”
“不早！”张景舟急忙道，“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小琼，我就当你答应了！等我受罚完毕，就申请出族执行任务，为你挣聘礼去！”
张景琼看着他急切的模样，柔声应道：“好，我等你。”
“真的？！”张景舟惊喜地蹦了起来，差点撞到房梁，“哎呦！”
“什么真的假的？”这时，师傅背着药篓走了进来，好奇地问。
张景舟高兴地抱了一下张景琼，又翻过柜台抱了一下师傅，然后兴奋地窜了出去。
“这小子吃了什么高兴药？乐成这样？”师傅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还在蹦蹦跳跳的张景舟，转头问身边的徒弟。
“没什么，他就是高兴。”张景琼轻声道。
师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徒弟神色依旧淡淡的，却莫名觉得她眼底藏着笑意。
“琼儿，你高兴吗？”
张景琼一愣，转头望向院子里还在雀跃的张景舟，脸上忽然绽放出璀璨的笑容：“我很高兴。”
碰见了你，张景舟。
再见了，少年时那一缕懵懂的情丝。再见了，张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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