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

又是几日奔袭，张景安感觉腿根的皮肉早已从破皮渗血磨成了厚实的老茧。他们终于告别了深山老林，换了身行头，分成两队踏上了官道。

越靠近长江，官道上越发人多眼杂：路两侧挤满了挑担的山民、吆喝的小商贩，正中间则是打马疾驰的信使。他们一行人兵分两路——张景山、张景辉、张景静扮作寻常男子，与张景渊、张景敬等五人各牵两匹骏马，穿着深色布衣，微微低着头混在信使队伍里；张玄策和海棠则带着张景霜、张景风、张景安与张小琪，加入了一支十人的小商队，这商队正往北方贩卖茶叶与丝绸。按计划，他们将随普通人一同登上商船，顺流而下前往江陵，再到江南东路（今江苏附近）停留，上岸后继续北上。

忽然，前方传来阵阵马笛声与车轮滚动的嘈杂声，一支三四十人的商队迎面而来，一长串马车满载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几乎占去了大半路面。

商队渐近，马蹄扬起的尘土如薄雾般弥漫开来，呛得人忍不住蹙眉。

就在两队人马擦肩而过的瞬间，两旁的树丛中猛地窜出一群凶神恶煞的劫匪，为首者嘶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顿时，前方响起一片尖叫，混乱如潮水般涌来。

后方，张玄策和海棠正扶着马车、拖着箱笼往前走，张小琪乖巧地坐在马车上，扮作两人的哑巴女儿，时不时探身给“父亲”擦擦额角的汗。听到前方的骚动，身边商队的管事脸色骤变，慌忙指挥人手收拾钱帛，同时拼命往后拽马。不少惊慌失措、灰头土脸的人往回跑，海棠急忙将张小琪抱进怀里，生怕混乱中被人冲散。

“……好重的煞气与血气。”张玄策皱着眉望向前方，迅速对张景霜打了几个手势。后方一辆车旁的张景风与张景安正往族长这边靠拢，却被张景霜用眼色示意——护住族长退进树林。

张景霜余光瞥见族长的手势，猛地呼出一口急促的口哨，随即从车架后抽出一把漆黑长剑，几步飞跃，如同轻燕般掠过那些因躲避而慌乱奔跑的人群头顶。片刻后，前方便传来兵器交击的脆响与劫匪的惨叫。

张玄策四人带着张小琪趁机闪进旁边的老林，跃上粗壮的树枝，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混乱的厮杀，以及四散奔逃、同样躲进树林的普通人。

海棠盯着下方的乱象，望着天边蔓延开的黑色血气，对身边的人沉声道：“匪患四起，乱世将至。如今人心混乱，人类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

“嗯。”张玄策点头，目光依旧锁着天边的血色，心中暗忖：这一路回族，怕是难有安生了。

张景安与张景风静默地立在一旁，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过了许久，张小琪看了看身旁沉默的族长，精致的小脸上染上几分苦恼，小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跟着族长这一个月，吃得好、学得快，身手与学识都在飞涨，可身体消耗也大，总是饿得快。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手里突然被塞了两块糕点，扭头一看，发现张景风和张景安也在低头吃着点心。

她歪头看了看两人，把糕点塞进嘴里，又伸手接过张景安递来的小水壶，喝完后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脸。

他们在树上观望片刻，见张景霜已与张景静等人汇合，正一同出手清剿劫匪，知道下方局势已稳。海棠迎上张玄策看来的目光，两人心意相通。她将双手凑到嘴边，吹响几段清脆的口哨，随后道：“阿策，我们分开走。眼下这情况，人多目标太大。”

张玄策点头应下。

另一边，劫匪头目正指挥小喽啰包围商队，忽见几道身影携着锋利剑芒从上方飞跃而来，慌忙抓过身边的小弟挡在身前。下一秒，剑芒闪过，那小弟竟被削成两半，鲜血四溅。

头目满脸惊惧地后退，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快给我挡住！”

可眼前这几位煞神出手如电，神情冰冷得像在砍瓜切菜。围着他们的二十多个劫匪，竟没一个能撑过一招，纷纷倒地不起。

头目这才意识到碰上了硬茬，再不跑就得死在这里。他转身往林子窜去，却被一颗尖锐的石子正中脑门，当场毙命，死不瞑目。剩下的劫匪见状大乱，几个小喽啰眼见老大已死、同伴越来越少，看着那几人杀人如杀鸡般轻松，吓得魂飞魄散，丢掉兵器，叽里呱啦喊着救命，四散往山林里逃去。

张景静看着地上散乱的劫匪与商队死者的尸体，又瞥了眼更远处躲在马车边瑟瑟发抖的几位女子，对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沉声道：“二十二人进林，追！”

张景敬、张景山、张景渊一点头，提着沾血的兵器，脚下轻轻一点，便如狸猫般跃入山林。

张景静、张景辉、张景霜则从车头走到车尾，将那些受伤倒地、尚在昏迷的劫匪一一补刀清除，最后来到那群女子面前。在她们瑟瑟发抖的目光与语无伦次的求饶声中，几人利落地上前，将她们一一掐晕。

树林中响起几声长短不一的指令哨，传递着信息：码头汇合，分头行动，上船后江陵集合。

三人对视一眼，转身往前头奔去。回到原地时，只余下七匹马，另外四匹已不见踪影。

这些马儿面对满地尸体竟毫不慌乱，灵巧地避开沾染人血的草丛，慢条斯理地低头啃食着干净的鲜草。

张景静取下马鞍上的小布袋，打开一看，正是先前给马喂食的灵果。

张景霜看着自己的马背上也挂着个包袱，目光一扫，发现其他马鞍上都有类似的包裹。她捏了捏自己的包袱，触感柔软温热，还透着一股清香，似乎是食物。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做好的菜饼、肉饼，还有一袋灵果——显然是给他们准备的口粮。

“族长先走了？和我们分开行动？”她问道。

三道身影一闪，追击劫匪的三人也回来了。阳光下，他们行动如鬼魅，虽衣衫干净，可滴血的兵刃与浑身散发出的煞气，还是吓得几个躲在树林里想捡漏的流民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往更深处逃去。

“族长呢？”张景敬问道。

张景静点头，对身边五人道：“族长让我们到码头找商船，去江陵汇合。”

“我们……”张景辉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几声沉重的脚步声，立刻住了嘴。

众人回头，只见那商队的老板在两个护卫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托着个鼓鼓的荷包，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可瞥见路边四散的残肢时，还是忍不住惊悚地叫了一声。

这老板刚才在劫匪第一波冲击时，就钻到了马车轴下面躲着，见人都被杀光了才敢爬出来。本想直接跑路，可转念一想，这群人只杀劫匪，对无辜者秋毫无犯，便壮着胆子揣了些钱财来道谢。

张景渊横剑拦在他们面前，冷冷吐出两个字：“止步。”

老板看着眼前这位“黑煞神”的冷脸，又低头瞥见剑锋上未干的鲜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他脸色一白，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将荷包递上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人……小人是来感谢几位侠士慷慨相助的，这点心意，不成敬意。”他说的虽是正宗官话，却隐约带着点东北上京道的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