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刚在冰冷的石地上稳住身形,闻言只淡淡掀了掀眼皮,喉间滚出两个字,音色冷得像淬了冰:“也疼,忍。”
石门那头,门外三人正卯着劲想搭人墙硬推,隐约听见张海宣低低的笑声飘过来,混着指节叩击石壁的轻响:“葫芦洞是石头,这门是铜,扎进手指头眼里还不都一个疼法?谁让你们使发丘指时净想着耍帅?”
这话一出,门内顿时没了声息。想来是被最后三字精准戳中了那点少年心性,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过了片刻,张海阳的声音从另一头撞过来,带着几分无奈:“你们还是从天门进来吧!这机关锈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好。”杨雪莉应得干脆,反手摸出飞虎爪,腕子一甩,铁爪带着破风声卷住天门门楼的铜鸟,猛地向下一扯——绳子绷得笔直,纹丝不动。她率先抓着绳子向上攀爬,利落得像只穿林雨燕;胡八一紧随其后,两人在门楼上站稳,合力将绳子那头的王凯旋拽了上来。这种单靠一根绳子悬空攀爬的事,对一身横肉的王凯旋来说简直是酷刑,他上来时脸憋得紫涨如茄,瘫在地上直喘粗气,半天缓不过劲。
进了这道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排铜车铜人,与先前在玄宫见到的那些乍看相似,细瞧却天差地别。
“这里该是嵌道。连接墓室与墓门的通道。”胡八一打量着两侧陈列的数排铜车人马,手电映照下,铜光流淌如活物。
铜马都是雄俊高大,昂首向前,军俑都是手持“空槽钺”和“凸刃斧”,每一尊面目都各不相同,却严峻威武。
“你看这些铜器的成色,这刻的精细程度——”他伸手碰了碰一匹铜马的鬃毛,指尖能清晰摸到每一根鬃丝的弧度,“怕是献王为飞升后准备的仪仗。怪不得刚才在玄宫见的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残件,跟这儿的比起来,确实上不得台面,八成是被当成废品,才扔在封死的玄宫外头。”
嵌道向前延伸,尽头是段平整的墓道。两侧的石洞像被掏空的蜂巢,塞满了陪葬品:铜器泛着幽光,骨器上的刻纹仍清晰可辨,陶罐的陶色温润如玉;更惹眼的是堆成小山的金饼银饼,在火光下炸出细碎的光点;玉器上的仙禽神兽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玉料里跳出来;连珍奇动物的骨骼都透着股不寻常的莹润光泽。这些物件上的云纹、图腾,无一不在宣告:这是献王预备带到“天上”的私产,是他留给“飞升后”自己的家底。
王凯旋一看见这些宝贝,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急得抓耳挠腮,手在大腿上搓得飞快。看看这个想摸,瞅瞅那个想抱,可一洞接一洞的陪葬品堆得像山,他那点力气连冰山一角都搬不动,只能咽着口水叹气,眼泪差点流出来,不住的念叨:“这么多好玩意儿!带不走啊!拿不全啊!太可惜了!”
他本想叫张起灵搭把手,又转念一想:张家大佬们眼里,怕是只有雮尘珠这种级别的物件,或是关乎家族守护的大事才肯抬眼皮。这些金银玉器,在他们看来估计跟路边的石头没两样。
谁知这次王凯旋想错了。张海宣盯着那些陪葬品看了片刻,眉头微蹙着像是在盘算什么,忽然抬手一摸——那些金银玉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心里自有计较: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些用不上的,给老族长那边送点,换些张家特产也好。尤其是提纯麒麟血的主药材麒麟竭,还等着接济呢。
于是王凯旋捧着张海阳挑出来的四枚玉器,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枚玉璧上雕着衔芝的白鹿,一枚玉佩是展翅的青鸟,还有一块玉璜刻着腾云的应龙,一块浴火腾飞凤凰玉牌,个个都是上等货色。本来还有一枚似麒麟的玉牌,张海阳给收了回去。
他本就没指望也没本事独占,只要这些宝贝能被搬出去,管它最后归了谁,就心满意足了。
他也想挑点好的拿上,可是他没那眼界不识货啊,幸亏阳哥先取出三个给他。还是张家人敞亮,据张海阳说,这就三枚寓意好,玉质好,容易脱手,一枚这样的玉佩拍卖场实价在一千多万以上。就这一捧,他手里端着四个一千万。发了,这次还没到主墓室就比他们之前那几次总共捞的那些还多。
哎呀,还是要带识货的人才行,可惜大金牙身体不行又胆小……王凯旋捧着玉摸来摸去小心的塞进背包的夹层里。
听的张海阳对王凯旋小声嘀咕,胡八一眼睛也冒出光来,只是看了看旁边瞪着他的杨雪莉没有说话。
至于王凯旋和张家的那位,杨雪莉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场景对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冲击太大,那些关于文物保护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涌,可看着眼前张海宣理所当然,张海阳满不在乎,张起灵默不作声,对于张家人千年默默守护龙脉和世界,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最终她默默扭过头,眼不见为净,既然阻止不了,就当自己没看见吧。她有些自欺欺人地想,而且有两个藏宝洞已经坍塌,上面有不少黄水渗进来,把里面的陪葬品侵蚀损毁的差不多了!与其就在这里化为尘土还不如由着他们带出去,让这些国宝重见天日。这样想着她心里好受多了!
继续往前,墓道突然断了。一道深沟横亘眼前,沟里灌满了浑浊的黄水,像一锅熬了千年的浓汤。这水显然不只是脏,更透着股诡异——两千多年了,就这么一沟死水,既没干涸,也没发臭,水面上甚至浮着层若有若无的油光,像某种凝固的活物。深沟上搭着三座窄短的石桥,桥身刻满了缠枝莲纹,桥头的石雕都是成对的人物,眉眼间竟有几分夫妻相。
“这叫三世桥。”胡八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道门传说里,得道之人想羽化成仙,必得踏过这三世桥,脱胎换骨,斩断俗世纠缠,才能做个逍遥神仙。”
杨雪莉顺着桥面望去:“你懂得还真不少。你看桥对面似乎有一堵白色的墙壁,那又是什么去处?”
“过了桥,应该就是停放献王棺椁的墓室了。”胡八一指着石桥上的雕刻说,“你看这些成对的图案,说不定还是献王和献王妃的合葬墓。”
杨雪莉却皱起眉:“我总觉得自从进了天门,这一路顺利得有些反常。以献王墓的复杂程度,他的棺椁哪能这么容易被找到?”
张海阳在旁点头:“这次你可说错了。里面是献王的三世身,真正的棺椁还得你们仔细找,我们不好插手。”
胡八一惊道:“三世身?只在古籍传说里见过。”
王凯旋忙问:“三世身,是不是有三具棺材?”见老胡点头,他激动地搓了搓手指,“那还等什么,走啊!”说着一马当先跑到三世桥前,眼前竟是一处天然地洞。
洞中建着让墓主安息的阴宫,雪白的围墙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那白色并非汉白玉,倒像某种石英白,直接连到六七米高的洞顶,与地洞浑然一体。墙中有个门洞,挡着扇钉着十三枚铜母的大木门。
张起灵三人站在桥上望着这白墙,心里不由得一沉。终于,要面对它了。
王凯旋奋勇当先,用撬棍撬门,木门已经烂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铜母撑架着,没费多大力气,便将门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