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上元节

第13章 上元灯节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城解除宵禁，金吾不禁，火树银花，彻夜喧闹。这是大夏朝一年中最富生机与烟火气的夜晚。

按照惯例，皇室成员会登临宫墙，与民同乐，观赏灯会。但今年，太子凌云霄体恤月婵久居深宫，特向皇帝请旨，准她微服出宫，感受京城上元盛景，只安排了大量便装侍卫暗中保护。

华灯初上，月婵换上了一身寻常官家女子的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斗篷，以轻纱遮面，在容嬷嬷和几名精干侍卫的簇拥下，融入了摩肩接踵的人流。

长街之上，各式花灯争奇斗艳，鱼龙飞舞，星河倒泻。卖各式小吃、玩物的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杂耍百戏引来阵阵喝彩，才子佳人擦肩而过，暗香浮动。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元宵气息和爆竹的火药味，热烈而鲜活。

这是月婵从未体验过的热闹。九天之上，唯有清冷永恒；栖凤阁中，亦是规矩森严。如此鲜活、蓬勃、甚至有些混乱的生机，让她感到新奇，也有些无措。她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映入了如此斑斓浓烈的红尘色彩。

人流如潮，汹涌澎湃。在一个猜灯谜的摊档前，人群尤其拥挤。月婵正凝神看着一盏造型精巧的走马灯，忽觉身侧一股大力涌来，惊呼声中，她与容嬷嬷和侍卫们瞬间被冲散！

“姑娘！姑娘！”容嬷嬷焦急的呼喊声很快被人潮淹没。

月婵下意识地运起微薄神力稳住身形，但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陌生的面孔，灯火阑珊，哪里还寻得见熟悉的人影？她心中微微一沉，却并未慌乱，只是凭着感觉，朝着相对人少些的河边走去。

河畔，放飞的天灯如点点繁星，缓缓升空，承载着凡人的祈愿，飘向渺远夜空。水面上，亦漂浮着无数莲花灯，烛光摇曳，与天上明月、岸边灯火交相辉映。

月婵独立于柳树下，望着这万千灯火，星河倒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她与这热闹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既是旁观者，又身在其中。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穿过熙攘人流，步履沉稳，径直向她走来。

灯火朦胧，映照出他冷峻的轮廓，正是凌绝。

他亦是一身常服，未带随从，似乎也是独自赏灯。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柳树下的月婵身上，仿佛早已知道她在此处。

“王爷？”月婵微讶。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

凌绝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恰好隔开了周遭的拥挤。他看着她，夜色与灯火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目光深邃：“人群拥挤，太子妃受惊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落入她耳中。

“无妨。”月婵轻轻摇头，纱巾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是与嬷嬷走散了。”

“本王送你回去。”凌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月婵没有拒绝。此刻情形，由他护送，确实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沿着河岸缓步而行。与太子的刻意靠近不同，凌绝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疏远，也不令人不适。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

路过一个射箭的灯摊，奖品是各式各样的花灯。摊主正在吆喝：“十箭全中红心，可得这盏琉璃兔子灯！”

那兔子灯做得极其精致，通体由彩色琉璃拼接而成，内里烛光映照，流光溢彩，活灵活现，在一众花灯中格外醒目。不少年轻男女驻足尝试，却鲜有人能十箭全中。

月婵的目光在那盏兔子灯上停留了一瞬。并非多么喜爱，只是觉得那琉璃剔透，模样可爱，与她见过的凡间物件皆不相同。

凌绝察觉了她这一瞥。

他脚步停下，对摊主道：“取弓来。”

摊主见气度不凡，忙不迭地送上弓箭。凌绝执弓，搭箭，动作流畅而稳定，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甚至未做过多瞄准，手臂稳如磐石。

咻！咻！咻！

箭矢破空，接连不断，每一箭都精准无比地命中那小小的红心！十箭，瞬息之间，无一落空！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喝彩之声。

摊主目瞪口呆，旋即满脸堆笑地将那盏最为华美的琉璃兔子灯取下，恭敬地递给凌绝。

凌绝接过灯，转身，递到月婵面前。

“给你。”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月婵怔住了。她看着他手中那盏流光溢彩的兔子灯，又抬眸看向他。灯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映出一点点微光。她没想到，他竟会注意到她这微不足道的一瞥，更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手，为她赢下这盏灯。

“……多谢王爷。”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琉璃灯壁带着他掌心的微温，透过指尖传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试探怀疑，仅仅是……他为她赢了一盏灯。

凌绝看着她接过灯，琉璃的光晕映在她清冷的眼眸中，仿佛冰河解冻，漾开细微的涟漪。他心中某处，似乎也被这灯火照得微微一动。

“走吧。”他移开目光，率先转身。

月婵提着那盏与她气质并不相符、却异常璀璨的兔子灯，跟在他身后。玄色的身影在前方开路，自然而然地为她隔开人流。周围的喧嚣似乎远去，只剩下手中灯盏的暖意，和前方向导般沉稳的背影。

这一刻，没有神女与王爷，没有试探与秘密，只有上元夜的灯火，和一次偶然却注定刻入记忆的……并肩同行。

于万千人海中，重逢，赠灯，同行。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算得上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暖意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