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修行果真出了岔子,想来也是早有预兆。
“那是柳师兄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我从山道那边过来的,……好像柳师兄是一个人下的界。”
“啊?!你是说……”
“闲聊什么呢,各长老召集弟子去鸿蒙殿,还不跟上!”
“是,师兄。”那两人连忙拱手,跟上远去的人群。
长阶前,一弟子恭恭敬敬地朝柳于岑做了个揖。
“柳师兄,峰主请您去一趟鸿蒙殿。”
“知道了。”
柳于岑的青色长衫溅了血,面色与唇色都泛着白。清风一般的出尘公子染上了霜雪,反而有了几分活着的模样。他提着沾血的剑步入玉华峰的长阶,自然已不打算再瞒着什么。
那日他确是私自下的界,只是不幸将布阵的动静弄得大了些,触动了霖光真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一道护体真元。
想必师父那边已经感知到了。
他险些丢了性命,说不定也即将丢掉性命。
大殿的门朝他缓缓打开,殿中长老齐聚,下有弟子满堂。上一回是帅盟大比,而今日是审判了,审判他的罪过。
闭关多日的霖光真人神色平静无波,只有垂下的眼帘透出几分疲倦与悲悯。他问,“何至于此?”
好像近来一直在惹师父生气呢,好久没听他一句带着轻笑的尚可了。柳于岑苦笑一声,还是公事公办地开口。
“弟子破境界时窥见一卦,凡间数年后将有一场动荡根本的大难。此后经弟子查探,确是已有征兆 此事牵连重大,于是弟子斗胆,以禁术解天相……”
“既然兹事体大,为何不同我所道?”
柳于岑朝霖光真人一拜,闭口不言。
霖光真人一笑。
“是了,你早就知道,我也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妄加插手凡间事。因果挂碍,于修行不利,更是门规所定。”
“弟子知道,但弟子不悔。弟子已在那因果挂碍中,无颜再见师父……”
霖光真人神色一凝,打断了柳于岑的话。
“各位长老为证,门下弟子望为警戒,我门下弟子柳于岑今日犯门规有而,按律当罚——”
“弟子自请逐出上清派!”
四下皆静。
“你——”霖光真人红了眼眶。凡有重大过失,罪无可恕者,剔其仙骨,应九九八十一根寒菱锥钉于经脉肺腑,逐出门派。常常有承受不住的弟子血溅当场,他怎么敢……
柳于岑朝霖光真人认认真真磕了三下,身侧的佩剑嗡鸣一声,直指自己。
“这个时间,怎么没见着什么人?”
“集会去了呗,我刚看见了,好像是柳师兄出了什么事,反正什么都跟我们这些没天分的杂修弟子没干系。”
“他们去哪儿了?”
那弟子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柳晚清焦急凝重的脸。
“就、就鸿蒙大殿啊,一般都是在那的。”
话音未落,柳晚清已经从药圃跑向了山道。
殿前有弟子守着,柳晚清硬要闯,他们知道她是首席弟子的妹妹,没敢硬拦,怕伤着她,没想到竟然真被她这不要命的动作闯进来了。
柳晚清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柳于岑自剔仙骨的这一幕。
柳于岑满身是血,佩剑失了灵气,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手撑了把地,还是没撑住,倒在了冰冷的金檀砖上。
柳晚清软倒在地,发髻散乱。
“哥哥!”
“是我的错,哥哥是为了我下的凡界,别罚他一个人……”
后面的话被呜咽声模糊,柳晚清泣不成声,翻来覆去的念着这些。
霖光真人表情从头至尾都没怎么变,此刻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幸好宽袍大袖看不出来。他冷声道:“连一个凡人都拦不住,回去自行领罚。”
弟子们忙应着是,把仍泪流不止的柳晚清拉下去了。
他再转头看向血泊中的柳于岑,“本是罪不至此,他既自请离开门派,那便……如此吧。”
“峰主决定便是。”长老们点头。
那日后,霖光真人见了柳于岑最后一次,给他送了上好的灵药。
“你师兄走之前可有跟同你说什么?”
柳于岑偏头不语。
霖光真人了然,也不再多说,转身走上孤高的峰顶。
“师父,我门中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名册……”
“留着吧,我要闭关很长一段时间,无要紧事,都交由长老们决议。”
“是。”
从来都是这样,那人从来都是这样,后悔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万般情生执,他也该放下了。
柳家兄妹相携下了凡界,后来,广陵城有了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