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裳抱着竹简，敲开了月影楼的门。
这里是广陵城最高的楼，整整七层，雕梁画栋，帷幔垂地，又被风吹得四散飘落。二层是门中之门，照八卦五行的方位建了大小房间，各司其位。
五层以后是藏书阁，内设似塔，却能看到楼顶的天光，开井下中置流池，红莲开得艳红。顶层是观星台，地砖是精致的星宿天象，纯白的纱帘随风幢幢，各类青铜器矗立着，给人一种古朴而亘远的神圣感。
国师夜里总会在观星台，守着他永远也下不完的那盘棋。偌大的楼，却寂静极了，除了必要的守卫，只有零星的待女负责洒扫。
“书可看完了？”国师目光未动，还看着那盘棋。白裳低头看了看自己，环佩玉珰皆无声，可国师就是知道她来了。
“嗯，都在这里了。早前的竹简编绳已断，其书之意也与现今不同，师父以为该如何解？”
“不必，尔见其则解。”
白裳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讲话，不自在地扭了扭身，见柳于岑的茶杯空了，上前倒了一杯。
柳于岑抬眼看她，“怎么？”
“我可以出去吗？书院的小姐们组了个诗会，居安楼的话本也已说到第三册了……”
“既然今日事毕，拿着我的玉令采购去吧，记得宫禁前归来。”
柳于岑脾气好，这种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师父最好了！”白裳激动的时候想给他一个熊抱，又没敢动。“居安楼的茶点极好，我给师父带些回来吧。”
柳于岑苦笑：“你当真是不知道修道修的是什么。罢了，旁的不必，给我带个笔洗就好。”
白裳忙不迭应了，“清净、清净嘛，我知道。”
在她离去前，柳于岑又道：“不日的惊蛰祭，记得准备妥当。”
绵绵的雨忽的骤急，柳于岑望着沉暗的广陵城，将棋盘收到暗格。
白裳别了热闹的市集行至郊外。随着最后一式惊鸿，竹叶簌簌而落，白裳喘着气，立于一片狼藉中。把满眼竹林当做敌人或铺助，她得了空就会来练剑，一直练到手脱力。
再来！白裳一手挽起剑花，身形矫健。
柳于岑那边一直知道她要什么，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事，她也没刻意瞒。分明是救世之举，人当然可以不信，可她坦坦荡荡，没理由露怯。
“我少时被一个身份困于一座城，可我现在不想出去了。人有的多了，那些东西就会反过来牵制住你。所以，我的孩子，一期一会，去做自己想要的吧。”
母亲温柔的抚了抚白裳的脸，“我会一直守着这座城，等你。”
这段其实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天天作威作福的公主，成日里只想着怎样才快活。
所有的人都说母亲活脱脱养出了从前的自己，母亲也很早就知道白裳终有一天会走，如果是她的话，那她一定会走。白裳当时没往心里去，在衿安楼的那夜却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母亲那时的表情。
所以白裳走了。
她一直记得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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