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轮回,转来转去,很多时候不得不感慨,世界这么大,众里寻觅千百次,那人就在眼前晃来摇去的。
祖姥爷最大的心事就是未能报杀母之仇,至今不敢去唐母氏坟前拜祭。如今确在这洛阳地界寻到王振鹏,真是苍天饶过谁?只是时间尚早,不够命数。
怎么也想不到洛阳之行,会听到王振鹏会在这里。祖姥爷忙问:“听说镇嵩军不是去陕西了?”
三舅爷许博说:“镇嵩军在那慈禧西行时,听说要去西边护大清社稷周全。后来又听说他们要去紫禁城与八国洋人决一死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都返回洛阳来,驻守不动了。”
孙跑跑接过话就说:“镇嵩军去陕西护大清?那是想看看那个老妖婆和没用的皇帝那儿有没有油水。估计是一听说老妖婆连豆腐渣都没得吃,去陕西有什么用?还不如去京城里的紫禁城顺点东西呢。说好听点跟洋人决一死战去,不好听那就是想喝点洋人剩下的残汤。去了一看,洋人连颐和园大缸上鎏金的字都刮了去,残汤剩饭都没剩下,只能回洛阳继续当他的山大王了。”
孙跑跑一溜口说这么多,话里又估计,又猜想的,但又有几分道理。看他是个半残矮子,但对世道判断还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三舅爷许博感慨的说:“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太平军东征西伐,直到洪天王在南京成立政权,总想着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不想还是推不翻大清这艘破船。现在倒让洋人给打的落花流水,流寇兵匪又盛行而起,像这区区的镇嵩军也想着啃点骨头,喝点血水,实事难料啊!”
祖姥爷说:“总之受苦受难的总是老百姓,民以食为天,想安安分分种几亩薄田,也得要防抢防掠,就是保命都成了奢望。”
三舅爷许博哀叹,祖姥爷也叹息。
孙跑跑倒接过就说:“也别唉声叹气的,保一方,是一方,还是想想咱们眼跟前的吧。”
三舅爷许博这才怔愣过来,说道:“也是,那火枪放置这么多年,临我老头子咽气前,让它派上个用场,保一方百姓平安,值当!”
“那你赶紧说说看火枪在哪儿呀?”孙跑跑问。
许博正色的对祖姥爷说:“火枪八十杆,弹药二十箱,都藏在洛河东岸的关爷庙里。但是,那座城隍庙现在被王振鹏当成了他的驻地,那群当兵的二十小时执勤,想取出来难啊。”
“哎!他可真会挑地儿。他想要那批火枪,火枪就在他脚下,确沿着洛河没头没脑的翻,这也够冤大头的。”孙跑跑笑说道。
三舅爷许博确是哭笑不得,对这局势也是无可奈何。
“许老头,许老头人呢?”茅屋外传来叫声。
三人一惊,许博忙应声,招手让两人不要妄动,掀开布帘走出去。
祖姥爷和孙跑跑趴在门缝处向外看,是七八个端枪的兵,还有一个骑在马匹上的军官。祖姥爷定睛一看,骑在马匹上的正是王振鹏。
一个瘦弱的兵痞抽着烟,拍打着祖姥爷和孙跑跑的马匹,问:“呦!家里来客人了?”
许博眼珠子一转,大声说:“我一个孤老头,哪有什么客人,是我花钱买的。”
瘦弱的兵痞轻蔑的,说:“好大的手笔啊,看不出来老头子手里还是有点存货啊!”
许博躬身哈腰的说:“这可是我孤老头这辈子所有的家当了。”
骑在马匹上的王振鹏突然冷冷的问:“你买马匹做什么?”
许博忙转身对着王振鹏,作揖说:“回官爷,小的买马匹想驮着这点家什回南阳老家的。”
王振鹏疑惑,又问:“驮东西,骡马岂不更好?回老家做什么需要马匹。”
许博答:“小的老了,干不动了,想回南阳老家养老,死了好跟祖宗们葬一起,现在兵荒马乱,道上不太平,才把这些年的积蓄换成马匹,骡马跑的太慢,怕路上耽搁。”
王振鹏不太相信,往茅屋那儿看,打马向茅屋走去。祖姥爷和孙跑跑都和王振鹏见过,不敢出门,知道他疑心重,定会到茅屋来查看。二人赶紧从后门出去,以躲避这些兵痞。祖姥爷心细,顺手拿走了两个喝鱼汤用的木勺,以免被看出破绽。
王振鹏下马进了茅屋,屋内摆设简单,瞅屋内没人,看了看那锅鱼汤。三舅爷许博跟进来站在门口,没敢说话。王振鹏盯着鱼汤说:“好大的胃口,吃的了吗?”
三舅爷许博答:“这是小的在这儿最后一顿了,多熬点,还要孝敬孝敬洛神的,怎么说靠这洛水活了几十年,不能忘本不是。”
王振鹏还是疑虑,打眼对四周看了又看,也没多大地儿,就又走出茅屋,翻身上马。门外的兵痞此刻确解开两匹马绳,牵马要走。
三舅爷许博慌忙赶上前去叫道:“官爷,官爷,使不得啊!这可是小的一辈子的积蓄啊!使不得的!”说着,就上前拉住那牵马兵痞的手。
那兵痞转身甩手就是一巴掌,喝骂道:“想死?堂堂镇嵩军里都没有几匹马,你一个糟老头一下子搞出来两匹来,征用了。”
三舅爷许博直叫:“不可,这是我老头子的一辈子的本钱啊!”
王振鹏骑在马上边走,边疑惑的回头望茅屋那边看,没在意两人的争执。几个兵痞上去拽着三舅爷许博拖扔在一边,一顿拳打脚踢。
就这样,两匹马被王振鹏带的兵痞充做镇嵩军的军马,被牵了去。三舅爷许博也被打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得身。
祖姥爷和孙跑跑待王振鹏等一干兵痞走远,才出来扶起三舅爷许博。
未待查看伤势,三舅爷许博催促着:“快走,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三人赶紧搀扶着到河岸边的渔船上,解绳向河中间划去。
刚到河中间,王振鹏就带着兵痞火急火燎的又杀回来了。兵痞们一看矮个子孙跑跑在划船,举枪射去。但距离太远,四周又没有别的船只,气的王振鹏拿来火把,点了三舅爷许博的茅屋。
入夜,三人在洛河河对岸的一处芦苇荡里停船藏下。祖姥爷问了那批火枪所藏关爷庙的位置,带上孙跑跑趁夜摸去查看。
这座关爷庙本来香火就不好,自王振鹏带着兵痞驻下后,更是没人靠近。里面守庙的早让兵痞赶走,王振鹏身为长官和关爷大神同住,外边是五十多个兵痞点火立灶吃喝,门口还有三四个站岗守夜的。
孙跑跑此刻趴在关爷大神像的房梁上,扫寻庙内,定睛看到三舅爷许博说的神像香案下有几块青砖与其他地砖大小略有差异,一闪身跳下来,到香案下撬起一块地砖,探手一摸,土质松软,知道下面确实有货。当准备抽取第二块砖时,外面有叫“长官”行礼的,孙跑跑赶紧又把第一块砖放回,藏身在关爷大神像后。
王振鹏踏步走近庙内,说:“已经在这洛河两岸搜了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个太平军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一个随官兵差,说:“肯定是真的,那家伙也是被太平军遗留下来的,临死前为了让咱们放过他儿子做筹码的。况且,太平军确实从攻打怀庆府后就战力明显减退,才一路败退到山西。”
王振鹏坐在香案旁的椅子上,埋怨的说:“我休假在家,急急的让我赶回来去陕西,连你嫂子的面都没见。到了洛阳,说去北平,走到半道,又让回来找太平军的火枪。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嫂子,算日子都快该生了。”
随官兵差劝解道:“大哥别急,老爷子这不赶回平山镇去了,有老爷子在,嫂子不会有事的。”
王振鹏闻听到老爷子,怒气就烧起来,恶狠狠的说:“紫云山的唐家胆敢指示人,把三娘卖到洛阳,让爹劳顿奔波真是可恶。”说着,扶太师椅把的手握的嘎吱作响。
随官兵差见王振鹏有怒气,没敢再接话,只是走到一侧给他整理床铺。王振鹏接着说:“今天在河岸边看那摇船的矮冬瓜像是在紫云山,诓骗我说把幺妹儿也卖到洛阳来的人。”
随官兵差转念想想,说:“大哥还是赶紧睡吧,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王振鹏恨恨的想,心说也是,这里离平山镇两百多里,不大可能。
整理好床铺,王振鹏径自躺下,随官兵差灭灯走出。孙跑跑这才蹑手蹑脚的向庙宇的后窗走去。不料,王振鹏做为军人异常灵敏听到动静,大声呵斥:“谁?”
孙跑跑口出“我去!”弹跳而起,越出庙宇。孙跑跑逃出关爷大神庙叫着在外边接应的祖姥爷:“唐爷快跑!”
祖姥爷知道孙跑跑漏了风,不加思索的向杂草丛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