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的指尖最后一次触到林嫣然发梢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深秋的雨泡得发黑。
他躺在ICU的病床上，身上插着七根管子，监护仪的绿线像垂死的蛇，每一次起伏都慢得让人心慌。
而林嫣然坐在旁边的轮椅上，化疗剃光的头皮上盖着条羊绒围巾，那是去年林安在巴黎给她买的，米白色，现在沾了点她咳出来的血，像落了片残雪。
林嫣然“哥，”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还带着点小时候时撒娇的调子
林嫣然“你看外面那棵树，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爬上去摘果子，你把我推下来，摔得我膝盖流血，你还嘴硬说我自己笨。”
林安扯了扯嘴角，没力气说话。
他的肺已经被癌细胞啃得千疮百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玻璃碴。
视线模糊里，他看见林嫣然伸手，想碰他的手，却没力气抬太高，只能悬在半空中。
他用尽全力，把胳膊从被子里挪出来，指尖终于碰到她的指尖——凉得像冰，比他这双常年握手术刀的手还凉。
他们是林家长子长女，出生在顶层的豪门里，却没享过多少寻常兄妹的温情。
？父亲林正宏是商界巨鳄，把家当成公司管，他们俩从记事起就活在“继承人”的框架里。
林安要学金融、学管理，林嫣然要学礼仪、学社交，连一起吃顿饭，父亲都要问“这个季度的业绩”“那个晚宴的人脉”。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近”，是林安十岁那年。
林嫣然被几个富二代堵在学校后巷，他们笑她是“林家的花瓶”，还想抢她的书包。
林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攥着根棒球棍，没说话，直接冲上去把人打跑了。
那天林嫣然哭了，眼泪蹭在林安的校服上，他没像平时那样嫌她麻烦，只是笨拙地拍她的背
“别哭了，以后我护着你。”
后来林安真的成了她的“护着”。
她不想嫁给父亲安排的联姻对象，林安就顶着压力跟父亲谈判，说“嫣然的幸福比商业联盟重要”；她想做自己的设计品牌，林安就偷偷给她投钱，帮她找资源，连品牌的第一个展厅，都是林安亲自盯着装修的。
林嫣然总说
林嫣然“哥，你就是我的靠山。”
林安那时总笑她
林安“傻丫头，以后你得自己站着。”
可他没等到她“自己站着”的那天。
三年前，林嫣然查出了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活半年。
林安当时正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接到电话时，他手里的钢笔直接摔在地上，墨水洇了一桌子的文件。
他连夜赶回来，冲进病房时，林嫣然正对着镜子笑，说
林嫣然“哥，你看我头发还没掉呢，是不是还能美一阵子？”
林安没说话，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把所有能找到的专家都请了过来，国内外的顶尖团队换了一波又一波，进口药堆得像小山。
他甚至放下了手里的公司事务，每天守在病房里，给她读她喜欢的小说，陪她看以前的老照片。
有一次林嫣然疼得厉害，抓着他的手喊
林嫣然“哥，我疼”
林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
林安“嫣然，再等等，会好的，哥一定让你好起来。”
可命运偏要跟他们开玩笑。
去年冬天，林安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了肺癌，也是晚期。
也是晚期。他没告诉林嫣然，只是偷偷把治疗安排在她化疗的间隙。直到有一次，他在病房里咳得直不起腰，林嫣然才发现他口袋里的检查报告。她当时没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久，才说
林嫣然“哥，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安“怕你担心。”
林安的声音有点哑。
林嫣然“那你就不怕我难过吗？”
从那以后，他们就不再提“治好”这两个字了。
林安把公司的股份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只留下一套能看见梧桐的房子。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推着林嫣然的轮椅在院子里转，他们不说未来，只说以前的事——说小时候偷偷在厨房偷饼干，被管家抓到；说林安第一次开车，把车蹭到了墙上，林嫣然还帮他瞒着父亲；说林嫣然第一次设计的裙子，林安穿上当“模特”，逗得她笑了半天。
林嫣然“哥，”
有一次林嫣然突然说
林嫣然“等我们走了，就把骨灰混在一起，撒在海里吧。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分开了。”
林安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林安“好，听你的。”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绿线的起伏越来越小。
林安的呼吸开始困难，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他看着林嫣然，她也在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平静。
她用尽全力，从轮椅上撑起来，慢慢挪到病床边。
林安伸出胳膊，把她揽进怀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了，两个人都瘦得只剩骨头，抱在一起，像两具脆弱的瓷器。
林嫣然“哥，我有点冷。”
林嫣然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林安“别怕，”
林安的声音越来越弱
林安“哥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能感觉到林嫣然的呼吸越来越轻，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
监护仪的绿线终于变成了一条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在病房里响起，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知道，他抱着他的妹妹，他们终于不用再分开了，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不用再活在豪门的枷锁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梧桐叶落了一地。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在深秋的寒意里，终于寻得了永恒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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