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不知为何落入谁留下的幻境里，刚刚借的那个叫做银妆的女人的身体视角受限，现在倒是可以自由活动了。但幻境内不会看得到她就是了。
这是一间古香古色的木厢房，和银妆城肃穆的石头。听着床板吱呀作响，大概锦绣屏风后是一对男女缠绵。
男人说：“你们中部的女人都像小郁你这么漂亮？姜公子出手也太大方了。不过是个小小矿洞就把你这么貌美的女人许给了我。”
女人说：“才不是呢。父亲能把我许给你，也是因为你聪慧强壮，父亲喜爱你才让我来呢。”
男人被这番话讨了欢心：“你这张嘴也是巧舌如簧。快让我好好探探到底是怎样甜蜜的舌头才能讲出这番话来……”
半晌，屏风后的声音悄然而止。那个马车上的女人穿着里衣，赤着脚推开屏风，走出来。黑发披散在身后，披上锦绣裙，纤细的脚踝上套着银环，露出纤细而修长的脖子。两颊浮粉，却神情麻木毫无欣喜之意。女人推开窗。寒风凛凛，从狭小的木窗里如刮骨刀般刺在女人的脸上，把女人的脸刺的发红。
“我看你是越发大胆了，郁蒸，”一个长相马车上的女人——郁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木厢房。这便是她的父亲郁负。巫善心念。
郁蒸拢了衣衫惊恐地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他。郁负的黑眼珠盯着郁蒸冻伤的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掐过女儿的脸，居然凑近了细细审视起那张惊恐万分的美人面来，如同欣赏一副完美的作品。不，应当是交易品。那种冷酷自负的神情刻在脸上抖动的面皮和沟壑里，深深的倒映在郁蒸睁大的眼睛里。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那片发出毒蛇一般的声音，“这次算你干的不错，死人我会处理好的。你是我最有价值的商品，损害一分一毫，你都理应赔付十倍，”
什么意思？那个男人死了？巫善凑到屏风后。那个男人眼神涣散，心口扎着银针，嘴唇发紫，真的已经死了。
郁负还在继续说：“你从小就和你娘一样聪明又漂亮。小郁。这话我不希望再讲第二次。”说罢，走到屏风后，搬着尸体欣然离开了。
巫善想要追出去看看，踏出厢房门之时，却又回到了大殿里，站在乌泱的人群中。银妆坐在高位。
父亲被银妆人钳制，郁蒸也被人抓住，茫然地站在殿堂中央，和歇斯底里地父亲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你们凭什么认定那个男人就是我杀的！我不过和他做了个生意！这是生意懂吗？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野蛮人！我买他的矿洞就是因为这里便宜！！你们无权杀死我……我是外来的！！放开我！！”银妆挥了挥手。接着，他被两个银妆人架着脱到门口，刺死了。献血在石塔门口喷溅而出，尸体被扔出城了，和被宰杀的牲口无两样。眼泪滴在纯白无邪的雪里，永远的留在冰雪中。
郁蒸的尖叫和哭声在殿堂里回荡。
“安静。”银妆走下位来，细细打量郁蒸那张哭花了的楚楚可怜的脸，如同神明降临般典雅。
“确实很美。”她低低叹息，也如神明般怜悯。“你也是可怜人。你父亲死了，现在无依无靠，你可以留下来。”
“好了。放开她吧。让她跟我走吧。”
郁蒸和银妆上了马，回到那棵古树前，郁蒸唱了三天三夜那首祈福的歌谣。
愿您爱我，亲爱的风霜。
愿您爱我，美好的山河。
愿您保佑我们新的一年到来。
歌颂您蓝色的树荫，
歌颂您宽阔的胸怀。
女人潜入蜿蜒的河流，衣袍如一朵腐烂的花，浮在水面上，艳丽的美人脸附着冰霜，分寸灵魂被风雪啮食。沿着河岸，穿过那片仙境般的森林，渐渐飘远了。大雪纷飞过后。城墙重新归于灰白，巫善回到了破败的殿堂中。一切仿佛都如一场荒诞陆离的梦一般，树好像也从未爆裂，钟亦静止着站在殿堂里。却多了一个发肤雪白的女人站在树前。
“咔咔。”女人仿佛解除冰封一般，缓缓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落雪于睫，骤然，如同染墨，身上的衣袍变成了那锦绣紫衣。
那是刚刚在不知是幻境还是什么的地方已经死了的郁蒸，完好的站在巫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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