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路灯还未亮起，黑暗迫不及待地从角落里蔓延而出。她的脚步拖沓而迟缓，寒风凛冽刺骨，影子被沉重暮色狠狠按在地上，她低着头任由双颊的泪水滑进领子。
回到家所有感官被温暖的空气包裹，原本被冻的僵硬的双腿瞬间软了下来，她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跪倒在地，久违的呜咽声响彻整个房间。
五九焦躁的叫个不停，南潇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她哭的手脚发麻，脑袋也嗡嗡作响，那一刻所有情绪倾泻而出她开始不停干呕。
卫衣宽大的袖子不停的在脸上擦拭，脸上斑驳的红痕就像她绝望破碎的内心，五九似乎真的是被吓到了，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所有感官好像变得无比迟钝，就连她似乎也变成了垂垂暮年的老人，两天一夜没合眼，一闭上眼全都是南卫东躺在病床上青灰的脸，和他不甘又无奈的喊着南潇名字的样子。
南潇蜷缩在床头的一角发呆，电话铃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她接通电话有气无力的问了句：“什么事？”
林昂被她的嗓音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了，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南潇眨了眨干涩红肿的双眼，没说话挂断了电话。
没两秒钟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林昂倒是先入为主了，“你这两天去找过庄喆吗？我去找他连门都不让进，电话也打不通，我有点担心。”
“知道了，我待会儿去找他。”
林昂也放下心来，但听着南潇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问：“你没事吧？怎么声音哑成这样？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南潇懒得解释那么多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原来距离上次去找他已经过了四天了，今天恰好是冬至。
南潇点开和庄喆的对话框，踌躇了半天就发了三个字——还好么？
庄喆把烟头随便拧灭在地上，重新点了一根，眯起眼看向亮起的手机，是南潇发的那句“还好么”。
庄喆没理继续抽着烟，下一秒手机又亮了，还是南潇的消息——今天是冬至，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原来南潇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庄喆看着手机再次熄屏，还是没理，没两秒手机又亮了还是南潇的消息，这次稍微比前两次多了几个字——我爸跟我说冬至不吃饺子会冻掉耳朵。
庄喆终于把手机拿起来解开锁屏打开聊天框，他盯着那三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机熄了屏丢在一边，之后再也没等到南潇的消息。
大概晚上十左右有人敲响了他家的房门，庄喆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大概巧了十几分钟就没了动静，庄喆也没在意。
大约凌晨一点多，庄喆在黑暗中摸索半天摸到一个烟盒，倒了半天也没滑出一根烟，他有些烦躁的将烟盒甩在一边准备起身给自己倒杯水，走进厨房杯子还没拿稳就被地上的类似箱子的东西绊了一跤手里的杯子瞬间脱手摔碎在地，他扶了一下门框才站稳。
与此同时外面也响起一声沉闷的“咚”声，南潇被吓了一跳，后脑磕在了门上，楼道里的廊灯被她震开了。
庄喆下意识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到南潇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她双目通红，眼睛布满红血丝，破旧的小区的楼道也仅仅只是不四面漏风，南潇被冻的脸颊通红，鼻尖像是熟透的樱桃，庄喆觉得她有病，那么畏寒的人干嘛要在这破小区的楼道等那么久。
庄喆让出过道，“进来吧。”
屋子里没开灯，南潇无法清晰的看到他，她进了屋瞬间就被屋子里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
庄喆似乎也感受到了南潇低迷的情绪，她声音嘶哑的开口，重复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我爸说，冬至不吃饺子会被冻掉耳朵。”
庄喆的声音同样沙哑沉闷，“冬至已经过了。”
南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幸好屋子里没开灯。
“我还没吃饭。”她的声音平静到到毫无起伏，似乎来这儿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庄喆同样很多天没吃过饭了。
庄喆拿着拿个塑料袋走进厨房 南潇跟在身后，提建议似的说了句：“化了。”
庄喆没说话，自顾自的干着手里的活，南潇不知道饺子煮了多长时间，饺子被端上桌的时候庄喆终于肯开一个小夜灯。
南潇右手拿着筷子，但她使不上力，每次一用力小指就钻心的疼，她的额头上浸出冷汗，饺子也只尝了一个，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放下筷子。
庄喆抬眼看着她 目光扫到她右手小指上缠着的绷带。
“手怎么了？”他问。
“摔的。”她面不改色的说，真是敷衍又毫无新意的谎言。
“敲不开门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我没听到门外的动静你打算等多久？”
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他的脸也难掩疲惫，他碗里的饺子一口没动，从桌上随便一个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南潇沉默的看着那一点星火一明一灭。
半晌她才开口，“一直等，总能等到的。”
“那要是等不到呢？”他顺着她的话问。
“会吗？”会等不到吗？
庄喆没说话，起身将两碗坨掉的饺子放进厨房，出来的时候在灯光下隐约看到南潇脸上结痂的伤口。
“脸怎么弄的？”他刚要抬手触碰南潇脸上的伤口，南潇眼疾手快的躲开了。
“磕的。”又是一个不走心的回应。
“嘴角，太阳穴的伤也是磕的？”还没等南潇多辩解什么他继续说：“下次说谎的时候走走心，总是被拆穿会很尴尬。”
南潇没说话，庄喆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重新点了一根烟。
“去旁边的卧室凑合一晚吧，顺便把夜灯关了。”
南潇站起身顺手关掉夜灯，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挨着庄喆坐下，“火。”
庄喆递了一个打火机给她，南潇点燃那只烟却并没有立刻放进嘴里，“这种东西即解决不了问题，又缓解不了情绪，只图个心理安慰又不值当，别抽了。”
说着她就把烟拧灭了，庄喆回头看她，她说“很难过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停顿了两秒南潇又补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哭，天很黑，我看不清你的脸。”
说完她又觉得不妥，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接着她又说：“我骗你眼睛出汗的那次，其实是我哭了。”
她真的算不上一个会安慰别人的人。
半晌她听到庄喆说：“我知道。”
南潇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肩膀一沉，庄喆的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接着她就听到庄喆哽咽有沙哑的说：“南潇，我没有家了。”
他哭了，双肩不受控制的抖动弯，压抑的抽泣声从喉间溢出。起初是低声呜咽，再然后变成了啜泣，哭声中他将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的展现。
南潇也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变得平静，她轻轻的将手搭在他的悲伤，就那样环抱着他，无声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渐渐的哭声被抽泣声取代，再然后归于平静，他停止了哭泣，南潇没问他是不是好一些了，就那样沉默的抱着他。
庄喆终于抬起头来，眼睛比先前更红了甚至还有些肿，南潇的卫衣湿了一大块，天亮了一些，屋子里的地上满是烟头。
“你该去休息了。”她看着他眼底一圈青灰，和凌乱的头发说。
同样她脸上的伤也一览无余的暴露在空气中，“罗毅去找你了是不是？”他问。
南潇点点头，紧接着就说：“已经解决了。”
“谁解决的，怎么解决的。”他仍然焦躁不安的问。
南潇避重就轻的说：“这件事被我继父知道后他托人解决的。”
庄喆敏锐的察觉到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问：“就这么简单还是有别的条件？”
南潇不喜欢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于是说：“你觉得他会跟我提什么条件，我一无所有。”
庄喆显然并不相信她这套说辞，但也没继续追问，这时候南潇手机响了，南潇只是看了一眼就挂断了电话，穿好外套之后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南潇回家之后才回过去电话，电话那边徐卓隆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语气，“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南潇冷笑一声，“如果我有的选的话我一定会拒绝。”
徐卓隆笑了起来，“但你现在没得选，不愧是我徐卓隆的女儿，跟我年轻的时候还挺像。”
南潇死死攥着拳，指甲陷进肉里，后槽牙被她咬的直响，徐卓隆又笑道：“我们考虑到你住在那儿很不方便，找了人帮你搬家，待会儿就过去了，你直接走就行，那些东西会有人处理。”
“好，但我也有一个请求。”她说。
徐卓隆丝毫不惊讶她的反应，于是说，“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让我在这儿呆到这学期结束。”她说。
徐卓隆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南潇呼出一口气，她好似被一张无形的网缚住，挣扎不出，只能任由绝望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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