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嬴政……”

嬴政从未袒露的心事，终于一一道破。

“对韩非，寡人确有惜才之心，并未想断送你恩师挚友的性命，却天命际会，总有朕这个掌局者看不到的角落。然而，诸多攻讦虽并非朕所为，却是因朕的多疑与狭隘，所以寡人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

“……”

“秦军攻韩之际，寡人确曾命人将你带回咸阳，却未想要伤张相一家。怎料内史腾会错意，以为朕只要留你一人，于是……”

过往种种，如揭疮疤，痂下的皮肉仍痛。剪不断，理还乱。

“于是张家便在一声误令下，葬身火海。”张良仰天闭目，为那三百火海中声嘶力竭的枯骨。

所有这些，盖聂已在韩境旧都让他知晓。可人命已逝，仇怨如何轻易能解？

“对于你，寡人有愧。”嬴政哀戚，懂子房的恨意与心痛。

“对于我何至如此？你对于大韩和这天下离散的百姓，却如何能做个交代？”

“子房，你说你我殊途，却不知彼此怀着相同的世间理想！”

嬴政抬目，望向露台外天地的辽阔：“这天下分分合合，受苦的总是芸芸众生。”

“七百年来，群雄势力割据，各国四分五裂，争夺何曾休止过？各国语言文字不同，货币度量不同，生活信仰不同，民众因此无法融合。寡人用了十年的时间，灭六国，将这四海一统，消除这所有隔阁！没有国界的划分，没有语言的误解，人们才可以融洽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国家，才有资格被称为乐土！”

嬴政细冷狭长的眼眸回望张良：“子房，你是具有远见卓识与辅世之道的智者。你看到了统一的大秦盛世，看到了朕如何强国定邦。难道这些，不是你心系天下的志愿吗？”

是的，嬴政说的没错。诸侯讨伐征战，无休无止、生灵涂炭。嬴政是史上最具雄才伟略的王者，也给了这四海一统最强大的开局。

张良是怎样的玲珑剔透，并非看不透。

张良将剑收紧。

“我不否认始皇功绩，也知你奋发图强难能可贵。可为这盛世一统，却要牺牲多少无辜性命。”

“可若换做他人，就能保全吗？子房你公平些，七国国君，有谁还能如朕这般，将乱世归一，行之有效？开世之初，若不强权，如何能保这天下安稳？”

“子房你十年砥砺，再等等可好？朕答应你，为护这繁华万里，朕会呕心不懈。”

“你怎知今日，我不是来与你同归于尽？”叹息，张良终是放下长剑。

“大势未到。”行宫露台上的风刮起，将嬴政束发吹散翻飞，看不清始皇的神情，“你为众生安稳。从你走进朕心那刻，你眼中便有儒侠大义，便含智者仁心……”

“子房，朕无猎奇之癖，对你更从未有过亵渎之意。你奇怪我为何对你如此执念——”

“你可知在韩非庭院那一面之前，你我曾有过相遇。”

“什么？”

嬴政的一句话，让张良眼中露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