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浪沙刺秦数月后,琅琊郡——
当年咸阳宫内的对话,犹在耳边。
嬴政独自站在山海间的行宫露台前。放眼这万里河山,如今皆已是大秦的皇土,可他心中仍愁绪万千。
秦始皇不快乐。
这天下一切莫不是他的,唯他半生追逐的那道白月光,如这海中月影,璨璨不可掬。
直到安静的剑锋搭于肩上,嬴政竟不是怕不是怒,而是让他自己惊讶的局促与忐忑。
在他眼中,自己的样子沧桑了一些吧,还是那个如日中天、俊逸昂扬的青年帝王吗?
“为何不躲?”
背后那声音如乐,谱出了一曲韶华。
玄黑金纹的皇袍慢慢转过身子……不禁感叹。
他怎生得这样一副仙人之姿?
曾经的青稚年少、浅衫翠带,换成了更为纯熟沉稳的紫衣儒装,长发飘飞下目光仍是清澈,却含了更多的故事与坚毅。
嬴政沉寂了好一会,终是平静说到:“盖聂带你去看旧韩故土了吧?否则,你的剑不会让我有机会转身。”
是的,嬴政猜对了。
他确是从曾经的故国家园而来。
让他半晌无言的,是那熟悉万分的韩宫市井与张家庭院,还有,他曾为韩兄与秦王传递书信的一隅别园。
嬴政不仅将它们恢复了往日风貌,还将遗存的故人一一找回。
彷佛,不曾有过国亡家散……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子房闪闪眸光,可这一切用心,怎敌得过那一场腥风血雨。
“子房,你对朕最大的复仇,便是让朕遍寻十年国土而找不到你。朕唯想让你知道,朕并非心存歹意,对你,乃是一腔真心。”
“真心?”嬴政的恳切让子房心绪一颤,“你竟还有那逆天的执念。”
“逆天吗?朕不立后,只想与一人携手朝暮,却因傲气弄巧成拙,让他恨了我。”
嬴政空叹一声。
“你怒我对你和天下染指。若在先前,朕定又会不以为意地说:朕为四海之霸主,逆天又如何?而如今,寡人明白你我之间,有天意难违,也有朕的自负。”
巨石椎辇后,那死士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不及两日,就在重重森严守卫之下,被鬼谷高手救走。不必问盖聂,他也知那救人者因谁而来。
逃亡中的子房仍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厚葬那死士,因他不曾舍弃过任何一个患难的同伴。可想而知当年韩非异域他乡的暴毙,让满腔热血的少年有多痛心疾首。
那晚,嬴政入了一个梦。
恍惚间,他回到了与韩非和子房曾相处数月的韩庭故地。荒草丛生中,他依稀看到了几个品茶论世、笑谈天下的青年人。君子之交,豪迈风发、惺惺相惜……
如若,再回到当时,他是否会保住那样难能可贵的景象,而不是亲手葬送了它。
如今,嬴政宁愿让自己在博浪沙陷入被刺的险境,也寻不到他的盛怒已然消去。琅琊郡这些等待的时日,让他想通了很多。
“子房,朕最大的自负便是没有和你解释——韩非并非寡人所杀,张家也非朕有意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