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洲车队星夜兼程的紧迫感不同,遥远的匈奴王庭深处,一座宽敞、
装饰着雄鹰图腾和狼头雕刻的兽皮大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帐内暖意融融,巨大的青铜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映照着帐壁上悬挂的华丽挂毯和兵器。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烤肉油脂的焦香,以及一种独特的、属于草原的野性气息。
帐幔中央,铺着完整白虎皮的软榻之上,慵懒地倚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奇特的装束,以柔软珍贵的雪貂皮和赤狐皮为底,
巧妙缀以轻薄如蝉翼的玄色罗纱,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肌肤胜雪,在黑与白的皮毛罗纱间愈发显得莹润生光。
她墨发如瀑,仅用一根古朴的乌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
容颜绝艳,近乎妖异,一双眸微微上挑,眸色幽深,
流转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魅惑与洞察世事的冷冽。
她正执着一只犀角杯,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杯中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
王座之下,几名身披轻纱、身段婀娜的匈奴舞女正随着苍凉悠远的胡乐起舞,
脚腕上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而在软榻之旁,稍低一些的铺着厚厚狼皮垫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少年。
他看起来十九有余,面容俊秀,
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皮肤白皙,乍一看像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
然而,那挺直的脊梁、宽阔的肩膊以及握着金杯时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却透露出其下蕴藏的孔武力量。
他低着头,似乎专注于杯中酒水,嘴角含着一丝非常淡漠、
几乎看不见的微笑,看着大殿中央。
那里并非只有舞女,还跪着几个被反绑双手、衣衫褴褛、面露恐惧的男子,显然是刚刚被抓获的刺客。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软榻上投来的目光,他抬起头,恰好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女子只是极轻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淡然,无惊无惧,
仿佛底下跪着的不是欲取她性命的刺客,只是几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很快又移开视线,重新落回那些舞女身上,仿佛她们的舞蹈比眼前的生死更为有趣。
少年却因她这一眼,心头微动。
他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他俊秀面容不符的沉稳和力量,清晰地传入女子耳中
苍律峰“玉姐姐,你不要怕,有我在。”
女子闻言,并未回头,只是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帐内乐声未停,舞姿依旧,她却仿佛只听得到他的声音。
半晌,一声极轻极软,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回应飘了过来
阿玉“嗯…有你在,我不怕。”
这声音温软,像羽毛拂过心尖,与这充满阳刚杀气的王帐格格不入。
刚刚面对刺客还能嘴角含笑的冷酷少年,听到这简单的六个字,浑身微微一僵,
快速抬眸看了那慵懒的背影一眼,耳根处不由自主地漫上一层明显的红晕,
连忙低下头去,假装喝酒掩饰,只是那心跳声,擂鼓般敲击着他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乐声渐歇,舞女施礼退下。
跪着的刺客也早已被无声无息地拖走处理。
王座上的女子,不知是醉了还是累了,
慢慢闭上了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似睡着了。
绝艳的容颜在跳动的火光下褪去了些许凌厉,添了几分静谧柔美。
少年见状,立刻挥手,示意帐内所有的侍从、乐师全部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王帐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少年站起身,动作放得极轻极柔,走到软榻边。
他拿起一旁叠放着的、用最柔软天鹅绒填充的锦被,小心翼翼地盖在女子身上,
连肩膀都仔细掖好,生怕她受了一丝寒气。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僭越地坐在软榻之上。
他只是默默地、顺从地坐在了软榻前铺着的柔软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软榻底座,
就那样守在那里,如同最忠诚的狼犬,守护着他甘愿臣服的主人。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软榻上那抹沉睡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在这充满权力与血腥气息的匈奴王帐内,构成了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