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内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轻响。
本该沉睡的阿玉,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凤眸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
只有一片清冽冷静的深潭,映着跳跃的火光,更显幽邃难测。
她的目光微微向下,落在软榻边地毯上那个倚靠着底座、似乎已然入睡的少年身上。
他呼吸均匀,俊秀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毫无防备,
仿佛真的只是一只忠心耿耿、守护着主人的年轻狼犬。
杀伐果断的匈奴小王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从此眼里再容不下他人,
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她,甚至对抗族中的元老和质疑。
阿玉想起老匈奴王,她那位名义上的“干爹”,
临终前拉着她和少年的手,那浑浊眼中看透一切的了然与无奈。
老匈奴王从一开始就知道,阿玉这枚他故意引入匈奴权力中心的“棋子”,
本就是他为自己最钟爱、却心思纯直的小儿子精心准备的磨刀石,
或者说…未来真正的掌舵人。
他看出阿玉非池中物,更看出儿子对其近乎盲目的倾慕,
索性顺水推舟,将这最大变数变成了留给儿子最强大的遗产和护身符。
而阿玉自己呢?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一场豪赌。
她志不在儿女情长,她为丹蚩和西洲的绝对和平而来。
匈奴势大,如悬在头顶的利剑,唯有将其纳入可控的联盟,才能换来故土长治久安。
前期的美人计,她确实没有特定目标,撞上谁便是谁,
她有足够的自信和手腕,无论目标是誰,最终都能一步步走向权力之巅。
她相信自己生来就该是女王。
只是没想到,过程比她预想的更…有趣些。
老匈奴王的配合出乎意料的彻底,竟真将王位拱手相让。
而身边这个少年…
阿玉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柔软的锦被上轻轻划过。
他救过她几次?
一次是部族长老的发难,他毫不犹豫地拔刀挡在她身前;
一次是惊马,他冒着被踩踏的风险将她扑开;还有暗箭、毒酒…
他似乎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针对她的危险,
然后用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冲过来保护她。
说毫无触动是假的。
尤其是在宫门那段时间,见多了宫尚角与曲潇、
宫远徵与曲小枫之间那种炽热而专注的情意,
她冷硬的心湖也曾泛起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或许…
阿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与算计交织的光芒。
或许这个男人捧到她面前的、纯粹而滚烫的情爱,她可以“顺手”试一试。
反正,掌控他,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若这情爱滋味尚可,留着他也无妨;
若成了绊脚石,或变得无趣了…
阿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至极的弧度…
那就换了他。
匈奴王位既已到手,换个更听话的傀儡,也不是难事。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上,那眼神,
像一个高超的猎手审视着已经落入陷阱、却尤不自知的珍贵猎物。
带着几分有趣,几分评估,
和十足的势在必得。
就这样看着,她缓缓再次闭上眼睛,
唇角那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悄然隐去,
仿佛从未醒来过。
王帐内重新归于寂静,只有一颗盘算的心,在跳动的火光下,
隔着咫尺之距,无声地较量着、试探着,走向未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