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摔帘而出,并未直接回帐反省。
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灼烧得他几乎要爆炸,兄长的斥责、嫂子的愤怒、还有曲小枫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维护…
所有一切都让他烦躁得想毁灭一切。
他不能碰药材?他偏要碰!
他不准接近曲小枫?他偏要看看她能怎么样!
一股极其幼稚的逆反心理混合着忘川带来的偏执,驱使他径直闯入了药帐。
守卫的寒刃卫面面相觑,不敢真的阻拦这位盛怒中的主子。
药帐内,各种药材的气息让他稍微冷静了几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到全然的掌控。
他无视宫尚角的禁令,开始疯狂地捣药、配药,动作又快又急,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情绪都倾注进去。
他配的不是救人的药,而是各种药性刁钻、作用诡异甚至带有折磨性质的毒药或迷药。
金逸跟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却不敢劝,只能默默守着。
而另一边,小枫被阿渡扶回帐中,手上的灼伤痛得钻心,但比起手上的伤,心里的绝望更甚。
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视若珍宝的一切,如今在他眼里都成了需要焚烧的垃圾?
为什么她的爱和维护,换来的只是他更深的厌恶?
她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又被噩梦惊醒,反反复复,伤势加上心疾,竟真的发起了低烧
整个人蜷缩在榻上,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
消息传到宫尚角耳中,他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对弟弟的任性妄为感到无比失望。
他加派了人手看住药帐,也加强了小枫那边的守卫和照料,决意不能再让弟弟胡来。
宫远徵得知小枫发烧,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
宫远徵“娇气!”
但配药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制住了一种药粉。
这药粉无色无味,吸入后并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会让人浑身发软无力,意识模糊,产生短暂的幻觉,类似于严重的醉酒状态。
他看着那药粉,眼神闪烁。
一个恶劣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爱到可以去死的女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是不是还能装出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是不是还会用那种让他头疼的眼神看着他!
宫远徵“金逸,”
他唤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宫远徵“把这个,想办法让那个阿渡,给她主子用上。”
金逸脸色一白
金逸“公子!这…公主还病着,这药虽不致命,但于病体无益啊!而且…”
宫远徵“让你去就去!”
宫远徵眼神一厉,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宫远徵“只是让她安静睡一觉,省得哭哭啼啼惹人心烦。还是说,你现在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金逸看着主子那副明显在找茬迁怒、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意味的样子
心中哀叹,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药粉。
他自然不敢真的给公主下药,但也不敢违抗命令。
他找到阿渡,将药粉给她,原话转达了宫远徵的命令,然后低声道
金逸“阿渡姑娘,你看这…”
阿渡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抢过药粉,眼睛都红了
阿渡“他!他还是不是人!公主都这样了!我去找他拼命!”
金逸“阿渡姑娘不可!”
金逸连忙拦住她
金逸“公子他现在…状态不对,你去了只会更激怒他。这药…你看着处理吧,千万别真给公主用。”
阿渡看着手里的药粉,又看看帐内昏睡中依旧不安稳的小枫,眼泪掉了下来。
最终,她将那药粉偷偷扔了,只给小枫喂了太医开的安神汤。
然而,不知怎的,宫远徵让阿渡给小枫下药的消息,还是隐约传到了小枫耳中。
她本就心灰意冷,高烧中意识模糊
听到这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宫远徵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
既没有哭闹,也没有人来质问,心里那点变态的期待落空,反而更加烦躁。
怎么?现在连被他折磨,她都懒得给出反应了吗?
他又开始变着法地作。
他故意在离小枫营帐不远的地方练刀,刀势凌厉,刮得帐帘呼呼作响,惊扰她休息。
他故意将一些气味古怪的药材摆在风口,让味道飘过去。
他甚至故意大声和金逸讨论一些听起来极其凶险的试药过程,言语间满是漠视生命的冷酷。
他做这一切,就像个千方百计想引起注意、却用错了方式的坏孩子,幼稚又残忍。
曲潇看着宫远徵欠扁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打爆他的头。
而阿玉确是无奈的摇了摇,看着宫远徵像个花孔雀一样来回显眼。
而小枫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她不哭不闹,甚至不再流泪。
手上的伤慢慢结痂,心上的伤却早已化脓腐烂。
她吃得越来越少,睡得越来越不安稳,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原本灵动的眼眸像两口枯井。
曲潇和阿玉来看她,她也只是勉强笑笑,说一句我没事,然后就不再说话。
那种死寂的平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担心。
宫尚角忍无可忍,再次严厉地训斥了宫远徵,甚至动用家法,打了他几板子
强制将他关在帐中思过。
宫远徵趴在榻上,身后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混乱和不服。
为什么所有人都怪他?
明明是那个女人先来招惹他的!
是她的存在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是她的眼神和眼泪让他头痛欲裂!
他恨这种失控的感觉!
恨那个叫曲小枫的女人!
被关禁闭的宫远徵,脾气更加暴躁。
这日,他无意中在枕席下摸到了一个极小的、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颜色暖黄的相思豆。
豆子上用极细的银丝镶嵌了一个小小的徵字,工艺精巧,一看就花了无数心思。
这显然也是那个女人的东西!
竟然还藏得这么深!
一股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那熟悉的、因联想而起的头痛再次袭来!
他想也没想,直接将那枚相思豆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下床,用脚狠狠地碾踩!
仿佛脚下踩的不是一枚豆子,而是那个不断扰乱他心神的女人!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枚饱含心意的相思豆,彻底碎裂。
与此同时,帐帘被轻轻掀开一角。
小枫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想来偷偷看看他伤势如何却恰好看到了他狰狞着脸、狠狠碾碎那枚相思豆的一幕!
那是她…
那是她怀着澈儿的时候,一边想象着他的模样,一边忍着孕吐,一颗一颗精心挑选,亲手打磨,镶嵌了无数个夜晚才做成的…
里面藏着她最深的思念和爱恋……
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东西,仿佛也随着那声脆响,彻底崩塌了。
小枫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静静地看着宫远徵,眼神空茫茫的,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或者,什么都看不到了。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身,像一缕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宫远徵踩完,喘着气,一抬头,只看到帐帘晃动的缝隙,和那一闪而过的、彻底死寂的眼神。
他的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至极的剧痛!
痛得他瞬间弯下了腰,冷汗涔涔而下!
这一次,不仅仅是头痛,那种痛,仿佛源于灵魂深处,带着某种毁灭性的预兆。
他好像…终于把什么东西,彻底打碎了。